陸軍特戰隊(23)_龐天舒

二十三

　　「我不想進軍校。」這兵不知好歹不識抬舉地回敬夫人：「服役期滿，我就退伍回家守在老媽身邊，我媽守寡帶大了我，不容易，我得掙錢讓她過好日子。」

　　白夫人：「你準備怎麼掙錢？」

　　「我有力氣，能幹重活，聽說現在復員兵的工作也不好安排，我想去打工，到哪兒當個搬運工幹個力氣活兒什麼的。」

　　白夫人扭頭就走，一路心口堵著堵了一團悶氣，回到家就沖丈夫開火：「你和你姑娘相中的女婿，你就等著把姑娘嫁給搬運工嫁給一個力工跟他過窮酸日子吧！」

　　白將軍在夫人的吵嚷中弄清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不禁大怒：「你跟著瞎攪和什麼？你算老幾你跑到特戰隊去給人家發號施令？這兵給你軟釘子撞給得好！給得妙！我要是他我也這麼戲弄你！這小子聰明！高！」

　　白夫人來特戰隊走了一遭，消息不知怎的傳到了團部，晚上，高隊長接到團長的電話：「好啊，你個高風冷你膽量不小啊！」團長連諷帶刺的：「你敢把軍長漂亮千金藏到你們那兒？不聲不響地藏了這麼多日子！你挺牛哇你！」放下團長的電話，高隊長跟李教導員又碰了頭，終於把這件讓他倆也雲裡霧裡的事整明白了。白淩雲根本不是康冬冬的什麼女朋友，那貨是自己瞎起哄，軍長千金真正喜歡的是陶笛，所以軍長夫人才點撥他倆保送陶笛進軍校。

　　高隊長：「老兄你說，這事兒咋辦？」

　　李教導員：「該咋辦就咋辦唄，論條件，陶笛小子不孬，是塊好料。」

　　高隊長一拍腿：「中！」

　　誰知陶笛對這送上門的好事根本不領情，面對高隊長李教導員，這兵居然說：「我不想讀軍校，我這個人從小就坐不住課堂，在學校時就老不及格，到了軍校肯定還是這樣，在被軍校開除前，我最好自己識相，別去。」

　　高隊長和李教導員相互看看，「你小子！」高隊長罵道：「你個扶不起來的天子！讓你當獅子你偏要做貓！這好事落在誰頭頂誰不高興得直撞牆！你小子是活跳猴子啊你坐不住課堂？能提幹當軍官，你就是在屁股底下塗大力膠粘到課堂上粘兩年也不枉啊！」

　　「我不想當軍官！」陶笛說：「我就喜歡當士兵，我已經習慣了執行和服從，讓我學著去管理別人，我學不會。」

　　「你小子……」高隊長被噎得說不出話。

　　「小陶，」李教導員和藹地：「你是不是有情緒啊？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沒有。我真的特別喜歡當一個兵，尤其是特種兵，常常會獨自一人面對一片陌生的隱蔽著兇險的地域，這太刺激了！我就喜歡嘗這刺激，一次一次地嘗，這是將軍們永遠也嘗不到的，將軍的構思最後都要交給我，我就是這場戰鬥的主角，這多痛快！我不想這份享受被奪走，我喜歡演這個主角！」

　　高隊長和李教導員再相互看看，高隊長心中道：「兔崽子！真他媽有種！」

　　黑壯志內心有一種無法去除的羞恥感，像他這樣一位聽慣了誇獎奉承對未來充滿自信的高材生，竟然在初上情場和戰場時都敗給了一個兵，這太丟人了，如果這身不翻過來，不管以後做了多大的官，獲得多大的成功，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感到揚眉吐氣。但是怎麼辦呢？他人不知鬼不覺地搬出了白夫人，白夫人來後那一系列的動作，他略有所聞，起初，他對白夫人提升陶笛的做法感到震驚和絕望，自己這不是反倒幫了陶笛的忙？讓他名正言順地當起將軍女婿？可轉念一想：這未必不是好事，你陶笛不是不同凡響嗎？白淩雲愛你就愛的是這份不凡，你做為軍隊中一個以阿拉伯數字計數的小卒子，在命運的擠兌、摔打和嘲弄中左突右撞，白淩雲欣賞的就是你這份孤膽英雄的狂傲勁兒，現在，只要你接受了這個寶貴的保送名額，就是接受來自權力的施捨，就要不可救藥地落入媚俗與平庸，你的人格將不再閃出魅力的光芒，白淩雲將會從骨子裡鄙視你。

　　黑壯志心裡滾過一陣狂喜的熱浪，可這陣喜浪還沒平復，他就從李教導員那兒得知陶笛的回答，他登時懵了，怎麼可能呢？這個從前考試不及格的頑皮男孩，怎麼會有這麼孤傲的心勁兒？這份孤傲別人讀不懂，人們也許會說他傻，腦子有病，像高隊長所說的「讓你當獅子你偏要做貓」，但惟有黑壯志能讀懂，他從不是貓，他骨子裡就是獅子，他接受了施捨搖著尾巴露出乖巧相，才要變成徹頭徹尾的貓呢。

　　士兵在這出與權力的抗爭中又占了上風。

　　黑壯志在憤怒之後又忽然想：難道這傢伙就是他一直傾慕的偉大戰士嗎？那種人只屬於英雄主義和古典主義時代，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千百年，那些偉大戰士所具有的優秀品質，那種肝膽相照、披肝瀝膽、士為知己者死，那份襟懷坦蕩壯懷激烈，那份赤誠……早已定格在歷史深處的某一個時刻，不會再有了呀！難道上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真的選中了這個淘氣包去做繼承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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