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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范子慶有一張並不招女人厭煩的臉,但也決不招女人喜歡。他的五官排列整齊,符合標準,就像一篇平鋪直敘的文章,沒有錯字,沒有病句,但就是讀不出味道。他的眼神很直白,冷和熱之間沒有過渡,而且無論是冷淡,還是熱情都沒有深意,難以引起女人的遐想。他從小就被姐姐們寵愛,他已習慣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甚至沾染了只有女孩子才會有的任性以及任性的方式。

  但是,因為楊革文的含蓄深沉,范子慶的直白對小理來說更有意義。

  小理和子慶像兩個老朋友一樣,面對面地坐著,盡情地吃著漢堡包。

  「你過得好嗎?」吃飽喝足之後,范子慶突然問小理。他前臂交叉,雙手抱肘放在餐桌上,腰板拔得溜直,像一個專心聽講的小學生。他盯著小理,不容小理回避。

  「你呢?」小理沒看子慶,只是淡淡地反問。

  「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子慶說,還是看定小理的眼睛。

  小理不語。

  范子慶突然急了,他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過得好嗎?」

  「和你一樣。」小理恍惚了一下,連忙說。

  「『和我一樣』是什麼意思,你能不能說得再明白一點?」子慶的臉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

  小理怔了一下。長這麼大,除了脾氣不好的母親和公婆,她一時還想不起有誰會這樣急赤白臉地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問題跟她較真兒。

  「就是——」小理猶豫了一下,脫口而出,「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

  這是一段語意曖昧的對話,是男女吐露心聲的前奏。雖然兩個人點到為止,誰也不再多說,但是,他們心裡都明白,他們都有著一言難盡的心事,他們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

  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既然彼此的生活都這樣暗淡而迷茫,何不互相為對方增添一點亮色呢?

  聽到了小理的回答,范子慶好像黑暗中的人盼來了曙光一樣,黯然的雙眼立刻明亮了。

  本分女人王小理和本分男人范子慶就這樣開始了他們的故事。

  很突然,是嗎?可是,可是,每一個人的明天都是突如其來的,難道不是嗎?

  春天來了。

  剪刀似的二月春風把沉睡了一冬的積雪吹醒了,髒雪化成了髒水,南流北淌。這個本來就污染嚴重的北方城市成了雨季裡的鄉村,到處是泥濘。

  積雪消融了,而王小理的煩惱卻越積越厚。

  「鄭好,你說我是不是沒事找事?」小理雙手托腮,心煩意亂地說,「我對他根本就沒有感情,甚至他就像一個陌生人。」

  「小理,你根本就不喜歡他,但是又不忍放棄這個刺激的感情遊戲,是嗎?你從來都沒玩過感情遊戲,是嗎?那我就勸你趁早了斷孽緣。小理,我瞭解你,你永遠不可能真正地瀟灑。到最後,也許真地就會像你說的那樣成了『沒事找事』,雪上加霜。」鄭好幹乾脆脆地回答小理。

  小理啜著碧螺春,不說話。

  「你們現在到什麼程度了?」

  「你是指肉體的交流還是指精神的交流?」小理笑了。

  「姐姐,你怎麼這麼狹隘啊,男女之間的『肉體』和『精神』哪能割裂得這麼清楚呢。二者應該是同步的,肉體的交流也是精神交流的一種啊!」

  小理愣愣地思考著鄭好的話,心中暗想,鄭好的觀點和自己的是多麼一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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