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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楊為健拍拍她的臉蛋兒說:「捨得,你還真把自己當七仙女了?好了,不耽誤你了,抓緊學吧。別熬得太晚,明天還要上班呢。」

  楊為健回到東屋,給黑虎掖好被子,又坐在炕沿上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冷靜下來,他在心裡把剛才落地的石頭又撿起來了。生活教會了人們不能輕信許諾,他也不例外。

  這時,他聽到西屋有動靜,推門看,見七鳳捂住嘴朝院裡跑去,也跟著跑出來。七鳳跑到自來水龍頭前蹲下,勾嘎地嘔吐。楊為健給她捶著背,關切地問道:「七鳳,你這是怎麼了?吃什麼東西了?用不用上醫院?」

  七鳳搖搖頭說:「不用,可能是上火了。你回屋吧。」見楊為健回了屋,七鳳直起身子,輕輕地揉著肚子呆立了許久。七鳳是真上火了嗎?鬼才相信,只有一個傻麅子楊為健相信。

  聽雨樓的老太太可是真的上火了,她是為老七女婿抱走了小老爺們兒。老太太一上火就放躺,不說話不吃飯,不驚天卻動地。這不,大鳳端著一碗麵條勸躺在炕上的老太太吃飯:「媽,吃點東西吧。」老太太一如既往地抹搭著眼皮兒說不吃。

  大鳳心疼母親,指出不吃飯的害處:「您兩天都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扛不住啊。您以往都是怎麼勸我們吃飯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兩頓不吃身打晃,三頓不吃准放躺。您就這麼躺著不吃不喝想變成木乃伊啊!」大鳳有時候說話挺黑色幽默的。老太太平時說話就嘎咕,九個閨女都跟著學得會掉抹嘴滑抹舌,可公理公道講,大鳳這時真不該風涼老太太,她老人家現時心裡著實難受。

  老太太實話實說:「唉,我就是想小老爺們兒啊。」大鳳說:「我去抱來給您看看?」老太太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事兒看得開:「那樣不好,就是老七同意了咱也不能那樣做,別攪得兩口子不和,他倆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容易。」

  「那怎麼辦啊?」

  「不管怎麼樣小老爺們兒早晚都得回聽雨樓,我和小楊的疙瘩早晚會解開,不急,慢慢來,我也有對不住小楊的地方。」儘管如此,老太太對前景的展望是樂觀的,對自己的評價也是客觀的。這些年什麼一分為二呀,人貴有自知之明呀,批《水滸傳》呀,《反杜林論》呀,老太太沒少學,她雖然文化不高,學而不倦,腦子裡孔孟之道,程朱理學,辯證唯物主義,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什麼都有,融會貫通,而且自成體系。

  九鳳在門口踢毽子,見楊為健騎著自行車慢慢地過來了,轉身一陣旋風似的跑回院裡。大鳳和三鳳正在抻被單兒,九鳳跑回來喊道:「來了,來了!」

  三鳳問:「誰來了?」九鳳朝門口指著說:「送豬大腸的來了!」「真的呀?」三鳳沖大鳳說道,「你別說,這個楊為健強是強了點兒,可心眼兒挺好使,虧了他常送來豬大腸兒,要不咱肚子虧老了油水了。」

  大鳳也有同感:「可不,三天兩頭地送,也不知他從哪兒搗鼓來的。」「管那麼多幹什麼。九鳳,沒看見是生的還是熟的?」三鳳對豬大腸兒總是熱情洋溢。九鳳說:「看不見。」

  這時,楊為健推著自行車進了院,支好車,從後座兒一個油漬漬的包裡掏出兩副豬大腸放到水泥臺上,也不言聲,推著自行車就要走。「老七女婿,你慢一步走。」大鳳喊道。楊為健沒回頭,說:「大姐,有事兒就說吧。」

  「黑虎這兩天怎麼樣?」

  「挺好。以後你們不要叫他黑虎了,他有自己的大名,叫楊錦峰。」

  大鳳說:「乳名怎麼能不叫?哎,老七女婿,有件事兒想和你商量一下,咱聽雨樓還閑著房子,你和老七就帶著孩子回來住吧,早晚也有個照應,不好嗎?這也是咱媽的主意。」「謝謝了,我們不回來。」楊為健說罷推著自行車出了院子。老太太聽到動靜了,推開堂屋門出來望著楊為健的背影直搖頭。

  三鳳仰起頭問:「媽,這豬大腸兒怎麼辦啊?」老太太道:「拿鹽鹵一鹵,留著吧。」說罷回了屋。三鳳拿起豬大腸兒聞了聞由衷地贊道:「哎呀,真香。」對大鳳說,「大姐,我拽一截兒回家吧,孟傳禮這兩天胃口不好,給他補一補。」

  「拿吧,別叫咱媽看見。」

  「你幫我拽一下。」

  「你不會上樓拿剪子嗎?」

  「叫咱媽看見又不讓拿了。快,幫幫忙。」

  大鳳無奈,扯起豬大腸的另一頭,和三鳳拽起來。「哎呀媽呀!」三鳳拽得用力過猛,手一滑一個腚蹲兒坐地上,尾巴根子差點兒坐斷。

  夜裡一場秋雨一場風,一大早街上落滿金黃的樹葉,最難掃的是槐樹葉。七鳳要苦讀攻關顧不得勞動紀律了,掃著落葉停下來,從兜裡掏出一本數學課本站在那裡,在腦子裡和歐幾裡得掰腕子。黑虎坐在樹下一輛小童車裡獨自玩耍,嘴裡咿咿呀呀,看趨勢將來是個演說家的料。

  一個男青年騎著自行車過來了,不看道兒凝神望天兒,嘴裡嘰裡咕嚕地背著什麼,騎車的武藝不精,一傢伙撞到七鳳身上,自己摔了個四爪朝天,飯盒裡面的餅子鹹菜撒了一地,鹹菜圍著餅子,看起來像八路軍包圍鬼子的炮樓。

  男青年爬起來,看了看地上的餅子和鹹菜,炮樓還行,八路軍毀了,怒火中燒,沖七鳳罵道:「你眼瞎啊?不掃大街站在這看什麼書,你是路燈啊?」七鳳揉著被撞疼的胳膊據理力爭:「你怎麼罵人呢?怨我麼?你騎著車子瞅著天,我在路邊叫你撞了,你說怪誰?不是我擋一下你早撞樹上了。」

  「你還有理了,是不是?你……」男青年突然不說話了,直瞪瞪地看著七鳳,驚喜地喊道:「初桂鳳?你是初桂鳳嗎?」

  「哎呀,張大軍,是你呀!」

  「對不起,對不起,大水沖了龍王廟,老同學不認識老同學了。你從北大荒回來了?幹這活兒啊?」

  「回來一年了。你這是上班呀?」

  「不,我上咱吳老師家複習功課。你是不是也在備考?」

  見七鳳點了頭,張大軍說:「我說嘛,剛才差點撞壞你。我剛才正背政治題呢。哎,你怎麼不上吳老師家去?咱班不少同學都在他家複習呢。你一個人複習不行,吳老師家裡複習資料多,還有複習大綱。快去吧,他還住老地方。」

  「太好了,等我去看看。哎,張大軍,我說你臉皮也夠厚的啊?」

  「我怎麼了?」

  「當年給吳老師戴高帽遊街的不是你?現在還好意思叫老師輔導啊?」

  張大軍不好意思地笑了:「咱老師好像忘了,從來沒提這事。快去吧。」

  「好,我下班就去。」

  「那我走了。」張大軍說著拾起飯盒,把那塊餅子撲擼一下裝進飯盒,沖七鳳笑笑,「可惜我的鹹蘿蔔條了,早上我媽特意加了一勺大油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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