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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胡說!」那人急了,「他不是交代你找石浩辦什麼處置內奸的事麼,再不說實話——」

  身後突然響起急促而短脆的槍聲,打斷了他的話。他霍然一驚,轉身看去,只見身後的幾個同夥已經倒下一半,剩下的兩個嚇慌了手腳,端著槍一陣亂掃:「什麼人,出來!」

  黑暗的夜色裡,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只有兩道雪亮的刀光,從左側牆角處流星般掠起——來不及眨眼,甚至來不及驚叫一聲,最後的兩個人也仰天倒下,額頭上赫然釘著一柄深嵌入腦的短刀!

  指著阿三腦袋的槍口,簌簌地發起抖來。一地死人,惟一活著的只剩他和嚇呆了的阿三。

  「誰?」他大吼,聲音都嘶啞了,「躲在老鼠洞裡算什麼英雄好漢!」一邊朝著剛才發出刀光的牆角連開數槍,「滾出來!」可是,眼前一花,還沒等他看清,一蓬血霧已經噴起。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剛才還握著槍的右手,那只手此刻已被一柄三寸短刀釘透!一隻黑洞洞的槍口,慢慢對上他的眼睛。

  手上傳來麻痹的劇痛,在冷汗湧出來的瞬間,他看見一張冷靜、優遊、俊逸得令人膽寒的臉孔。

  「二爺?!」他絕望地一聲低呼,連最後一絲力氣都隨著鮮血汩汩流出體外。此刻他看見的,正是那個他最怕最恨、最不想看見的人,左震。

  左震伸出手,像對待一個老朋友那樣解開他的圍巾,「你熱得一頭汗,還戴著圍巾幹什麼?怕我看見你的臉?」

  圍巾下,是一張駭成死灰色的臉,絡腮鬍子,前牙微微暴突,眼睛是那麼的恐懼和絕望。「何潤生。」左震眼睛微瞇,「好,原來是你。」

  「二爺,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被逼的!」何潤生吞了一口唾沫,顫聲想要解釋。

  「那麼,你說說看,是誰逼你的?」左震冷冷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是誰逼你,出賣青幫、背叛暉哥、殘殺兄弟?」

  「我……我……」何潤生汗出如漿,「我不能說!」

  左震的槍口,觸摸著他緊閉的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那槍口射出子彈後的余溫。而左震平靜冷酷的聲音,敲擊著他快要繃斷的神經:「你不說的理由是什麼?」

  「說出來之後,我死得更快!」何潤生心一橫,豁了出去:「除非二爺肯答應放我一條生路!」

  左震唇邊緩緩出現一絲冷笑。「敢這樣和我說話,何潤生,我還真是低估了你。不過你若是認為,我會這樣放你走,你就錯了。」他專注地盯著面無人色的何潤生,「你憑什麼和我講條件?現在殺了你,那是我網開一面。在青幫多年了,你該明白,我要你開口,至少有一百種辦法——每一種都會叫你後悔,為什麼沒有趕緊死掉。」

  何潤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明白,他當然明白,青幫對付叛徒的法子是什麼,而左震逼他開口的法子又是什麼。求生還是求死,從他落人左震手裡那一刻,早巳由不得他了。

  左震淡淡地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你什麼時候肯說話了,我就什麼時候讓你死。」

  「喀喀」兩聲,慘呼連同骨胳碎裂聲一同響起,何潤生兩條手臂,竟被硬生生扭斷!「二爺——」淒厲而絕望的聲音,回蕩在寒冷漆黑的夜空裡。

  第六章

  好冷。

  錦繡蜷縮在甯園道左震宅前的大門外,時近淩晨,門柱上一盞蒼白的圓燈,照著她蹲在一角的身子。寒氣刺骨,她只穿了件跳舞時的梅子色罩紗長裙和一條黑色絲絨披肩,連個外套也沒有,冷得幾乎沒有了感覺,只剩僵硬。

  在百樂門等到半夜,左震和英少都沒有消息,又過來等了幾個小時,左震仍然沒有回來。他去哪兒了?還是出事了?還有英少,石浩說他受傷,一定傷得不輕吧,現在怎樣了?

  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在她心裡糾纏,身體冷得打戰,可是心裡卻像沸油在煎,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就在她等得快成了化石,等得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要放棄的時候,巷口傳來熟悉的車聲,一束車燈刺眼的亮光,映上了她驚喜抬起的臉。是左震的車!他總算回來了。

  車門啪地開了,左震幾乎是氣急地下車。那縮在門口的一球小人影,是錦繡?她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二爺!」錦繡歡天喜地站了起來,卻因為雙腿和膝蓋的僵麻,幾乎向前跌倒。

  左震一把扶住她,觸手冰冷,忍不住皺緊眉頭:「你在這裡等了多久?」

  錦繡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但他抱得那麼緊,像是根本不打算放手。而且——他的懷抱,真是溫暖極了,堅強、穩定,錦繡一個晚上的焦灼不安,似乎都在這裡得到鎮靜和安撫。

  「才一會兒。」錦繡抬頭看著他的下巴,連青青的鬍鬚碴也冒出來了,破壞了他一向斯文俊秀的氣質,添了幾分粗魯剽悍。

  左震一手攬著她,一手脫下自己的厚外套披在她身上,密密裹緊,把她護在懷裡。「先進去再說,都凍成冰塊了。」

  他做得那麼自然而然,錦繡也就沒覺得怎樣;可是一旁車上的司機,卻驚訝得張大了可以塞下一隻雞蛋的嘴巴——這,這是他認識的那個二爺左震嗎?這是那個永遠淡然冷靜,七情不動的二爺嗎?他是不是眼花了!

  「王媽,煮姜湯!」左震有點惱火地吩咐睡眼惺忪的王媽,「錦繡在外邊,怎麼不給她開門?」

  「是我沒有按門鈴。」錦繡急忙替王媽辯白,「都三更半夜了。」

  「你……」左震無奈地跌坐在沙發上,他真是敗給錦繡這個白癡,怕打擾王媽,所以在外面凍一夜?她難道都沒長腦子?

  「唉呀,」王媽驚歎著,又嘮叨起來,「錦繡小姐,不是我說你,還有什麼比自個兒身體要緊?你要是想二爺,進來等就是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王媽閑著也怪無聊的……」

  「王媽。」錦繡凍得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片紅潮。「你誤會了!我和二爺只是,只是……」轉頭求救地望向左震,卻正對上他專注看著她的眼睛,啊,是她凍昏了頭嗎?為什麼好象在他的眼裡看見一抹從未見過的溫柔?

  「只是什麼?」左震低聲問。

  「啊?」錦繡不知所措,人家王媽都這樣誤會他了,他還不趕緊解釋,看那樣子,還蠻悠哉的,像是她在多事似的。

  「好吧,說說看,你在外邊等我一晚上,是有什麼事?」左震收斂自己不聽使喚非得洩露心思的眼神,給錦繡解了圍。

  錦繡這才發現,他身上沾有星星點點卻並不顯眼的殷紅——是血嗎?!她立刻緊張了,俯下身,把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你衣服上這紅的是什麼,一點一點的,啊,鞋子上也有,這是怎麼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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