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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荷花訥訥地反問道:「哦,跟你那筆一樣?名牌!」

  文書連忙糾正道:「歌德比派克更偉大!他最偉大的小說是《少年維特之煩惱》,我就是看了這部小說投身革命的,我好多朋友都是這樣。」

  荷花的興趣立刻被調動起來,連忙追問道:「真呀?看本書就革命啦?那書裡講什麼?」

  文書動情地說道:「那本書是小說,小說裡,實際上就是歌德他自己的經歷。小說表現了這麼一個故事,年輕的維特愛上了美麗的姑娘夏洛特,但夏洛特又是凱士特南的妻子。凱士特南呢,又是維特的最好的朋友。維特為此痛苦,痛苦得近乎絕望……」

  荷花聽到文書的話,頓時大驚失色,不敢相信地詢問道:「什麼?這男人愛上了別人媳婦?這怎麼行?他不對,他不對啊!」

  文書痛苦地搖頭道:「你不懂,那不光是男女情愛,更多的是對貴族階級的憎惡,是對封建勢力的反抗啊!」

  荷花醒悟過來,似懂非懂地說道:「哦……原來是反抗。」

  文書激動地霍然站起身道:「後來,年輕的維特自殺了。他用來自殺的那把手槍,還是最好的朋友凱士特南送給他的禮物。唉,事情就是這樣悲傷,來自最好朋友的最好禮物,偏偏害死了最好的朋友……」

  見又提到殺人,荷花驚恐地說道:「呀,嚇人啊,真是太嚇人了!翰林,你千萬別把派克筆送人哦!……」

  聽到荷花的話,文書尷尬地抓了抓手中的派克筆,長籲短歎道:「一代英豪,就這麼死了。正所謂,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雖然不知道維特是何許人也,但是聽到人死了,荷花仍然惋惜地說道:「是啊,怪可惜的。」

  她的話似乎引起了文書的共鳴,文書忽然激動地說道:「我有個志願,將來有空了,我一定要改寫《少年維特之煩惱》!我要讓維特跟夏洛特共同邁向幸福殿堂,讓兩人白頭到老,幸福終生。我要讓全世界人都明白,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定!但是,書名我還要叫《少年維特之煩惱》。為啥呢?因為煩惱就是一種幸福,幸福也就是一種煩惱!」

  無奈,荷花對姓維和姓夏的人並沒什麼印象,只能附和著點頭道:「好,好。改得真好!」

  得到荷花的讚揚,文書正準備繼續說下去時,身邊的荷花忽然望向窗戶,喊道:「順溜,是你麼?進來喝水。快來!」

  喊聲響起,院子裡立刻傳來輕微的碰撞聲,良久,順溜窘笑著入內,看看兩人,歉意地說道:「我就喝口水哦,沒別事!你倆接著聊。」

  見順溜進來,荷花則趕緊站起身捧起茶壺說道:「你倆聊吧,我燒水去!」

  荷花快步離開,順溜立刻奇怪地看向文書,詢問道:「她怎麼了?你倆談得好不?」

  文書尷尬地坐下來,將派克筆插入胸袋。說道:「還行,開頭嘛,總得先啟蒙。二雷你歇著,我先走了。」說著,站起身來推門走出屋。

  見兩人先後離開,順溜怔了片刻,看了看已經走出院門的文書,又看了看在灶房的荷花,猶豫著跟進灶房。

  灶房內,荷花正在吹火,順溜見狀立刻笑眯眯走近,低聲問道:「妹子,怎麼樣,翰林好吧?他說了,剛開頭,總得先……噢,啟個蒙。」

  話音剛落,荷花的雙拳憤怒地捶向他,怒斥道:「屁啟蒙!那人神經著呢,腦瓜子有毛病!你也是!」

  原本以為兩人談得融洽,沒想到竟會有如此反應,順溜頓時呆定在那裡,在發了好半天愣後,才迷惑著走出灶房。

  剛走出灶房,老宋立刻迎面向他喊道:「二雷啊,過來坐坐,陪叔說會兒話。」

  聽到老宋喊自己,順溜連忙快步走過去,坐到對方旁邊。

  「二雷啊,這些日子,叔待你怎樣?」愛撫地拍了拍順溜的肩膀,老宋平靜地問道。

  「好!叔待我,比親兒都好!」聽到老宋的詢問,順溜嘿嘿一笑,幸福地說道。

  「二雷,知道叔是幹嗎的?維持會長!知道維持會長幹嘛的?白皮紅心!表面上,給鬼子辦差,實際上,是新四軍的人。叔哇,天天走在刀刃上,一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前一任會長幹了倆月,叫鬼子砍了頭。後一任會長才幹了三天,就嚇得跑了。叔幹了多久?三年!新四軍這邊,軍區秘密嘉獎我兩次、記功一次。鬼子那邊,見我就拍肩膀,還他媽請我喝過酒。叔為什麼能這樣?因為叔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樣樣人的心思,叔都能看得透亮透亮的。樣樣難事,叔都能輕鬆對付。連鬼子都讓叔整得一愣一愣!所以啊,甭看你二雷是個大英雄,但在叔眼裡,你嫩著呢。你那點小心思,叔透亮透亮的……」聽到順溜的回答,老宋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話鋒一轉,暗語警告道。

  見順溜不說話,老宋繼續感歎道:「我這侄女,歲數也不小了。喜歡她的人多著呢!但我還是那句話——團以下,不考慮!二雷,叔的話,你明白不?」

  順溜顫聲點頭道:「明白!」

  老宋愛惜地拍拍順溜的肩膀——可順溜感覺起來就像鬼子拍老宋的肩一般,讓他感到恐懼發抖。

  見順溜一身的不自在,老宋微笑著說道:「沒事了,接著擔水去吧。」

  聽到老宋的話,順溜如蒙大赦,趕緊逃開。

  雖然一直期待著文書能再次出現,為荷花完成那高深的啟蒙,可是自從老宋說完那番話之後,文書再也沒出現過,雖然對於這事心中抱有些許遺憾,但是順溜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轉眼間,半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眼見身上的傷勢一天好似一天,順溜終於按捺不住焦急,提出了歸隊的請求。對於他的請求,老宋和陳大雷都沒有拒絕,這讓順溜一陣欣喜,連忙張羅著收拾起行裝。

  知道順溜要走,荷花忽然變得甚為平靜,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幫著收拾起行李。離別的消息讓兩人之間原本親昵的關係,多出了些隔膜,兩人幾次欲張口交談,可是話到嘴邊卻總是被生生咽了下去。

  眼見順溜整理好一切,荷花手中那唯一的小背包才最終紮好。拿起背包,看著無力地坐在一旁的荷花,順溜張了幾次嘴後,終於顫聲說道:「妹子,我走了。」

  似有留戀地看了順溜一眼,荷花低聲說道:「再呆會吧。」

  順溜彷徨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後,再次說道:「妹子,我該走了。」

  荷花起身歎息道:「再等會兒……」說著匆匆進入隔壁屋。

  就在順溜疑惑著等待荷花的時候,窗櫺忽然響起敲擊聲,老宋的聲音隨之傳入:「二雷啊,收拾好了吧?」

  順溜仿佛做賊心虛一般被嚇了一跳,連忙應道:「好了。」說完,留戀地看了隔壁屋一眼,匆匆出門。

  看到順溜背著背包站在面前,老宋愛惜地替他整飾著軍容,同時自豪地感歎道:「瞧你,多精神!十幾天前抬你來的時候,人都塌掉了,連氣都沒。看現在,滿面紅光,壯得像棵柿子樹!」

  順溜窘笑著說道:「叔待我好……妹子也待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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