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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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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疏默默跟在連書身後,有生之年再度踏入如此富麗精雅的庭院,只覺得恍如隔世。 正走在半道上的時候,前方忽然出現一群人,連書渾身一震,緊跟著飛快往前沖了幾步,跪在地上向領頭的那人請安:「小人見過大公子!大公子萬福金安!」 羅疏心中一驚,意識到自己遇見了齊夢麟的大哥齊鳳洲,於是立刻也跟著行了禮。 她對齊鳳洲第一眼的印象,只覺得他是瘦脫了形的齊夢麟。如果將齊夢麟的樣貌比作驕陽下的鮮花,這個人則是牆陰裡的一根竹子,生來清瘦、滿臉病容,卻卯足了勁似的傲立在人前。 這樣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弱,光是看著就讓人為之擔憂。也正因為如此,常年寸步不離侍奉在齊鳳洲身邊的不是男僕,而是他房裡的大丫頭連琴。 齊鳳洲看了一眼連書,三分餘光掃在羅疏身上,低聲問道:「三弟回來了?你怎麼沒跟著他?」 「三爺去給老太太請安了。」連書一邊回答,一邊紅著臉偷瞄了一眼連琴。 這時羅疏也注意到了齊鳳洲身邊的女子,她高挑白淨,細細的柳葉彎眉下有一雙含笑的眼睛,不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尊碾玉觀音。看裝束她似乎只是齊鳳洲的侍女,然而通身氣度不凡,可知地位不容小覷。 「聽說三弟如今在山西平陽衛做了副千戶?」齊鳳洲向連書問話,還沒聽到答案,這時齊夢麟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興沖沖地跑到了眾人面前。 他走的是廳堂間的「官道」,又因為一心要找羅疏,所以才能飛快地追上了他們。齊鳳洲看著弟弟冒冒失失的模樣,不由蹙起眉責備了一句:「慢著些,好歹有點主子的樣子。」 齊夢麟不以為然地吐吐舌,朝他笑道:「我以為舟車勞頓,大哥會比我晚到呢。近來身體可好些了?」 齊鳳洲攏緊了肩上的黑貂大氅,看著自己的弟弟比去年壯實了不少,英姿勃勃地杵在寒風裡站著,心頭便有些不是滋味,於是他忽略了弟弟的關心,反倒板著臉教訓起人來:「看看你這身打扮,跟城裡的輕薄子弟一樣奇裝異服,果然還是不求上進。」 「哦,你說這個啊?」齊夢麟滿不在乎地撩了撩腦後飄逸的發帶,笑嘻嘻地炫耀,「這是近來最時興的眉公巾啊!」 齊鳳洲不滿地看著他,果斷地下了一句評語:「不成體統。」 「得啦,我有一個爹就夠了!」齊夢麟皺著眉發了句牢騷,趕在大哥發飆前,火速地領著自己人開溜。 齊鳳洲站在原地氣得臉發白,這時他身旁的連琴卻忽然悄聲笑道:「我倒覺得三爺的發帶挺好看的,不如你也試試?」 齊鳳洲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他任性也就罷了,連你也跟著胡鬧?」 「你若不好意思,咱們就晚上關了門偷偷地試……」 「不要。」 齊三公子衣錦還鄉,此刻多喜園裡正是一派歡天喜地。羅疏這時候才知道齊夢麟房裡有多少個丫頭,只見鶯鶯燕燕圍著他說個不停,歡聲笑語像繃斷的串珠彈落在玉盤上,聽在耳中醉人至極。 「天這麼冷,路可難走?房裡有新送來的紫筍茶,我替三爺沏一杯?三爺餓不餓?午飯都吃了些什麼?」 七嘴八舌的提問讓齊夢麟根本來不及回答,只好一邊洗手一邊回答:「我是有點餓了,就想吃碗湯飯,羅疏你也來一碗。」 「公子我也要!」連書在一旁喊。 這時房裡的丫頭們留意到羅疏,猜到她是女兒扮的,卻撒著嬌問齊夢麟:「三爺,這位小哥是誰?」 「哦,她是我在山西時的跟班,你們可要好好地伺候!晚上她就睡我屋裡,你們快去準備鋪蓋。」說這話時齊夢麟見羅疏皺眉,趕緊又笑著補上一句,「我說的是外廂。」 不消多時,齊夢麟已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廚下也將清湯飯和一個裝著精緻小菜的攢盒送了來。丫頭們替三人各盛了一碗,有嘴饞的也跟著分了杯羹,大家說說笑笑地圍著桌子,聽齊夢麟吹噓自己在山西當官時的各種英雄事蹟。 這時羅疏嘗了一口湯飯,齒頰間頃刻溢滿了鮮甜的香味,才曉得這一碗看似尋常的湯飯是用海鮮清湯配著粳米熬的。 富貴之家大抵如此,都愛將奢侈往骨子裡滲。 晚間羅疏睡在外廂,齊夢麟房裡的大丫頭替她鋪好了床,屋子裡一早就被香爐和火盆熏得暖暖的。待到燈火半滅之後,她在帳中解了外衣,擁著錦被坐在床上,睜著眼等了一會兒,果然就看見帳子悄悄被人揭開一道縫,帳外閃動著齊夢麟不安分的眼睛。 「睡了沒?」他貓著腰笑嘻嘻地問。 「別胡鬧。」羅疏警惕地看著他,不自覺地擁緊了被子。 這時另一邊的帳子也被一隻手揭開,竟是齊夢麟的大丫頭探過身來,扯住羅疏的手笑著:「姑娘別怕,咱們三爺好容易才回來,屋裡的丫頭們都高興得睡不著呢。趁著如今嬤嬤們也走了,大家都想再熱鬧一回,您若不困,也過來和我們一道吃酒吧?」 她這一說,羅疏就是再困也推拒不得,只好下床奉陪。偏偏屋裡眾人都是廝混熟的,所以十幾個丫頭都很自然地脫了外衣,只穿著花花綠綠的綾羅小襖,親熱地圍著炕桌擠成一團。羅疏也只好穿著貼身衣裳,身不由己地挨著齊夢麟坐下,這樣與人親昵的光景,就算在鳴珂坊時也不曾有過,好在眾人只顧著倒酒、布菜、拿令盆,鬧哄哄的氣氛漸漸化解了她的尷尬。 屋中的紅燭再次高燒,席間觥籌交錯、笑靨如花。產自哈喇火州的葡萄酒晃動著血紅色的豔光,將醉人的危險傳遞進每個人的唇齒間。 羅疏一開始只是推杯換盞,喝到後來,卻是不知不覺地借酒消愁。直至醉到深處,眼中朦朧的白光到底是來自玻璃杯的閃光,還是自己眼裡的淚花,她竟已分不清。 這一場很沉很沉的醉,讓她做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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