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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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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眼看田裡麥子就快熟了,今年收成本來就不好,這時候鬧蝗災,只怕要千里絕收,你還有閒心問我這些?」 「我為什麼不能有閒心?哪怕千里絕收,平陽衛也不敢短了我的口糧。」齊夢麟嘴上猶自逞強,卻發現羅疏看著自己的眼神忽然變了,登時心虛地向她告饒,「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搞得我好像是個混蛋似的。」 「你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是混蛋嗎?」羅疏毫不客氣地戳穿他。 「我其實也不想說這些話,只是氣不過你老幫著韓慕之說話,」齊夢麟委屈地扁扁嘴,「當然,誰讓他是你的長官呢,你向著他自然是應該的。」 「我向著他,不光是因為他是我的上司,論品秩,你的官比他的還大呢,怎麼總做些讓我不敬重的事?」羅疏無奈地瞥了他一眼,繼續埋頭處理公務,「我只向著占理的人。」 齊夢麟一聽羅疏這樣說,便忍不住醋意地沖她賭氣道:「他有什麼了不起啦?疑難的案子還不是要你幫著辦?再說我這人也不是廢物點心,你別忘了,我在壽陽縣的時候可幫了你不少忙啊!」 「沒人說你是廢物點心,」羅疏歎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對他解釋,「你知道嗎,韓大人他管著一縣的人,一年至少要處理上千宗案子,其中又能有幾條是人命大案?那些爭田地宅院、爭牛羊稻穀,雞毛蒜皮的狀子,擱到你手上,別說是上千件,就算只有十件,你有耐心看嗎?」 「這我當然知道,我大哥就是幹這些的,」齊夢麟兩眼望天地回答,「所以我才不要考文官呢,簡直是活受罪。」 「所以破幾件案子,也沒什麼值得居功自傲的。」羅疏低下頭,將柔軟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低聲道,「管理一座縣城,真正的苦功恰恰是在這些吃力不討好的小事裡,所以我敬重他。」 她用柔和的嗓音說出這些話,讓齊夢麟心裡很不是滋味,偏偏卻又無從反駁。 唉,這女人……要到什麼時候,才能不讓他總是碰一鼻子灰呢?齊夢麟有些氣餒地心想,不高興再待在她身邊受奚落,索性跑出縣衙,拽著連書一同上鳴珂坊裡取樂。 自古鴇兒愛鈔、姐兒愛俏,齊夢麟在青樓裡是左右逢源的公子,這一點羅疏絕對沒有說錯。如今鳴珂坊的老鴇見了齊夢麟就眉開眼笑,簡直是拿他當兒子一般疼愛,齊夢麟一進門便豪氣干雲地點了鳴珂坊的五寶,又包下一個大雅間,連同連書七個人圍著桌子又說又笑。 齊夢麟看著滿眼的鶯鶯燕燕,再窩囊的心情也舒爽了,頓時得意洋洋地笑起來:「今天我來得真巧,竟能把你們五個全都湊齊了!」 一旁的連書卻忍不住潑他冷水:「那是因為現在是大白天嘛。」 齊夢麟立刻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在小棉襖適時地往他嘴裡塞了一顆冰涼的蜜李,才好歹消解了他肚子裡的火氣。 「如今天旱,湖景也不好看了,遊不了船,待在鳴珂坊裡真是悶死了。」牡丹撅著嘴對齊夢麟抱怨,紅菱一般勾人的唇角又微微一彎,沖他撒嬌道,「奴家為大人彈曲琵琶解悶,好不好?」 「好好好,」這時齊夢麟正卷著袖子與白玉杯劃拳,聞言不禁偏過頭來催促道,「你有什麼新鮮曲子,快唱一首來聽聽。」 那牡丹便向他拋了一記媚眼,塗著蔻丹的玉指輕輕挑動琵琶弦,極盡幽怨地緩緩唱道:「畫裡看人假當真,攀桃結李強為親。郎做了三月楊花隨處滾,奴空想隔年核桃舊時仁……」 原本還在胡鬧的齊夢麟不知不覺被牡丹的歌聲吸引,那如泣如訴的唱詞勾動了他的心事,讓他好不容易才飄飄然浮起的一顆心,一瞬間又猛地低落了下去。於是他環顧四周,看了看唱曲的牡丹,偎在自己懷裡的金蓮,坐在一旁陪酒的白玉杯,正體貼地遞手巾給自己的扇墜,為自己剝桃子的小棉襖——真是滿眼繁花,恍如仙境。 然而齊夢麟卻悶悶喝盡了杯中酒,在心底暗暗嗤笑自己:好嘛,眼前看著五個,心裡想著一個,倒是把鳴珂坊的六樣寶都湊齊了。 這時雅間裡的五個姑娘都察覺到齊夢麟有心事,趕緊加倍地奉承他——她們雖不及羅疏聰明,好歹個個都是人精,當然知道此刻齊夢麟的心思不在她們幾人身上。偎在齊夢麟懷中的金蓮故意將腿翹高,從裙子底下微微露出一隻穿著紅繡鞋的腳尖,果然成功地吸引了齊夢麟的目光,讓其他姑娘又妒又羨。 齊夢麟看著她裙下微微晃動的三寸金蓮,不禁托著下巴暗自讚歎,然而轉念之間,他就想起羅疏竟然放了腳,心中就忍不住為她氣苦——那個自斷後路的瘋女人,簡直就是不知好歹,他幹嘛還要替她惋惜、替她心疼啊! 「公子今天似乎不大開心,」這時小棉襖剝好了桃子,用手絹乾乾淨淨地托著送給齊夢麟,怯生生地賠笑道,「可惜錦囊她不在了,否則公子有什麼心事,由她勸解勸解,准保就好了。」 「哦,她啊……」齊夢麟冷冷一笑,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暗恨——我這一肚子火,就是被她氣出來的! 然而恨歸恨,當小棉襖從口中念出她的名號時,齊夢麟卻還是不爭氣地開口向她打聽:「那個錦囊,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離開鳴珂坊呢?」 「這我們哪會知道呀,」一旁的扇墜笑著搶過話,「我們鳴珂坊裡,就數她心眼子最多,從來都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想,大概是她不願意接客吧。」這時小棉襖忽然開了口。 雅間裡的姑娘們頓時一片默然,小棉襖猜測的答案瞬間戳中了她們所有人的心事。齊夢麟卻覺得這個答案並不可靠,忍不住說出心底的疑問:「她既然不願意接客,為什麼不讓人替她贖身呢?她身為鳴珂坊的一寶,難道就沒有一個有錢的相好,肯花錢買下她?」 「有,當然有,怎麼會沒有呢?」這時白玉杯悻悻地放下了酒杯,豔麗的紅唇不以為然地勾出了一抹譏嘲,「想替她贖身的客人,多了去了,可她誰也沒答應。她還有一個大主顧,那個神神秘秘的客人,我們誰都沒見過,只知道那人隔段時間就會來一次,關著房門和她說一會兒話,臨走時就會丟下一大筆錢。那個客人也想給錦囊贖身的,可她就是不肯,沒想到拖到最後,還是她自己想辦法從了良。」 白玉杯口中的大主顧勾起了齊夢麟的好奇心,他聯想到羅疏的闊綽,直覺地認定這個人與羅疏手裡的錢大有關聯,急忙追問道:「那個人的身份你們就沒人知道?」 五個姑娘全都搖了搖頭:「沒人知道,不過那個人的小廝是山東口音。」 「哦……」齊夢麟頗為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這一點點線索,說了等於沒說。他只能從姑娘們沒頭沒腦的話裡判斷出一點,那就是羅疏這個人絕不會隨隨便便去投靠一個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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