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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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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羅疏已經易回男裝,見陳梅卿前來,趕緊起身將他請到桌邊坐下,笑道:「小人只是盡本分,哪敢說辛苦?」 「這案子能告破都是你的功勞,幹嘛這麼謙虛?」陳梅卿笑嘻嘻道,「虧了你的錦囊妙計,裝鬼去嚇那個李逢春,他才肯認罪。」 「他肯認罪,不過是因為心底良知尚存。他是個講義氣的人,這一點從他弟弟的品行裡就能猜到,所以我才敢拿這個辦法去試探。」羅疏一邊答話,一邊給陳梅卿倒了一杯茶。 陳梅卿端著茶盅啜了一口,又好奇問道:「你能將那林氏假扮得惟妙惟肖,是怎麼辦到的?」 「我請死牢中的林雄指點,丈夫都說像了九成,再穿上林氏的衣服欺騙半醉的李逢春,就不算難事了。」羅疏將個中內幕和盤托出,「至於李逢春身上的痣記,則是從他弟弟那裡問來的。」 「妙、妙、妙!」陳梅卿連聲讚歎,等到喝完了茶,才將登門的另一個目的告訴羅疏,「這話說回來,如今還有一件事得麻煩你去辦——那李逢春現在被關在死牢中,只肯認罪,卻不肯說殺人動機,似乎他對栽在你手裡有些不服氣,說要你去了才肯招。」 羅疏聞言一怔,旋即便點頭笑道:「看來這世上,人人都想做個明白鬼。」 羅疏進死牢去見李逢春時,沒有再穿林氏的衣服,因此當銬著枷鎖的李逢春乍然見到她時,第一眼竟沒能認出她來,然而瞬間的怔愣之後,他便服氣地笑了:「當初你扮得真像。」 羅疏見他笑得一片坦然,便點點頭道:「看來你都明白了。」 「對,明白了……」李逢春這時人已釋然,不禁卸去了全部精神,頹然地盯著枷板緩緩道,「你們都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林氏,你那麼聰明,能不能猜到?」 羅疏低頭看著李逢春,老實地回答:「我猜不到。你不算壞人,又被林氏愛著,就算殺也應該是想殺林雄,為什麼反倒要去殺她?」 那李逢春聽了羅疏的話,若有所思地笑了:「是了,你們都想不通我為什麼要殺林氏,愛月她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想來她不能做個明白鬼,在陰間也是要恨我的。」 羅疏聽李逢春報出林氏的閨名,便知他要說出真相,不由凝神細聽。 「那一晚,林雄當值,愛月她照例約我去家中私會。我等到黃昏時節悄悄進到她屋中,她已經備下酒菜等我多時了。我和她坐在床上對飲,興起就翻雲覆雨,興盡便喝酒吃肉,好不快活!直到過了二更天,才撤了炕桌就寢……」原本因回憶豔事而目光迷離的李逢春,說到這兒時面色一變,「我們沒想到林雄他會在半夜回家。林家沒有二門,當我和愛月被叩門聲驚醒時,我已經被林雄堵在屋中無路可逃了。愛月她只好嘴裡先應著,拿出櫥裡的被褥讓我裹著躲在床下,這才跑去開了門。我剛在床底下藏好,就聽見林雄他進了門,一邊走一邊說:『你怎麼睡得這麼沉?我叫了半天的門,你都沒聽見……』」 這時李逢春陷入回憶,鸚鵡一樣學著林雄當日的口吻,語調間卻不見急怒,只有滿滿的溫柔。然而當他模仿林氏說話時,嘴裡的語氣卻是陡然一變:「我正暗笑林雄做了我的剩王八,卻聽愛月怒衝衝地罵他:『你要回來,怎麼不早點?害我三更半夜爬起來給你開門,差點沒把我給凍死!』——我只見過溫柔如水的愛月,從沒想過她也會這樣兇惡地罵人,可是那林雄卻沒生氣,只是笑呵呵地在解釋:『我在城樓上站得太冷,就想著你也是一個人,所以回來陪你……』我當時聽了就想,那林雄倒算是個知冷知熱的多情種子,可是愛月她卻沒說話,冷哼了兩聲爬上床——她的動作可真大,震得床板直落灰,我在床下憋得半死,好想打噴嚏——她平時在我面前,可是個輕手輕腳的妙人兒……」 「我又聽見林雄摸索著向她求歡,愛月卻沖他怒道:『這麼冷的身子,幹嘛貼著我?』,我就想到她平日待我的百依百順,不覺就有些寒心,可那林雄卻還是沒生氣,嘴裡只說:『我身上是挺涼,確實不該貼著你。』之後又過了很久,那林雄大概是身上暖和了,於是又低著嗓子求愛月,卻還是被她罵了回去。就這樣一直捱到天快亮,就聽她連催帶攆地把林雄趕出了門,始終不曾說過半句軟話,倒是那林雄,臨走時還不忘提醒她天冷,別早起著涼。」李逢春說到此處,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譏嘲之色,冷冷笑道,「沒想到那林雄一走,愛月就立刻把我喊上床,替我脫了衣服,用身體貼著我冰涼的身子為我取暖,又摟著我百般溫存,嘴裡還不住數落林雄——那一刻,我發現她的臉變了,變得猙獰醜惡,再也不是我喜歡的愛月……」 這一刻李逢春雙目睜得血紅,繃緊的十指刮著枷板,咬牙道:「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目——她會說謊、會罵人、對愛她的人冷漠心硬、無情無義,這樣的人要我怎麼愛?我沒有理由地和她起了口角,我想離開,她卻不放手,於是我向床頭去拿自己的衣服,不想卻碰著了林雄留下的腰刀,這才一念之間衝動地殺了她。」 羅疏靜靜聽李逢春把話說完,這時才開口道:「你一時意氣用事,替林雄報不平,卻衝動到殺了林氏——是愛情使你一葉障目,認為林氏應當完美無瑕,才會有後來的失望與不平。可是這天下沒有聖人,林氏罪不及死,所以無論何種理由你都不值得原諒。」 「我知道,」李逢春苦笑了一聲,垂頭低語道,「其實我逃回家時就已經後悔了……爹總是說我這個人喜歡意氣用事,擔心我會在外面闖禍,過去我一直拿他的話當耳旁風,到如今才知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結束了同李逢春的對話之後,羅疏心情低落地離開牢房,絲毫沒有結案後的輕鬆。繼而一想到晚上還有接風宴,她便更加頭疼地皺起眉頭,為了不使韓慕之和陳梅卿掃興,她只能強打起精神命令自己放鬆。 眼看天色不早,羅疏索性直接往膳館去——那裡是縣衙專為設宴款待上級官員辟出的場館,所以用一間偏廳來給羅疏接風,已經算是天大的優待了。 哪知她一踏進膳館正廳,就看見有兩個人正趴在一張桌上,餓狼一般埋頭狂啃豬蹄。一瞬間羅疏以為是韓慕之和陳梅卿等不及自己先吃上了,定睛再一看,才發現那兩個被餓死鬼附身的人,竟然是已經焚了香沐過浴後、衣冠楚楚的齊夢麟和連書。 都怪自己之前出入牢房沒有留心,結果現在才知道韓慕之已經大發慈悲放了人。想到此羅疏不覺莞爾,這時補足油水的齊夢麟也總算有了抬頭的心情,剛昂起脖子活動活動筋骨,就看見了半帶笑意的羅疏。 真是冤家路窄!一想到自己狼藉的吃相都被這娘娘腔看了去,他頓時大窘,不由丟下手裡啃了一半的蹄髈,伸手抹了一把油嘴發狠道:「看什麼看?就你們這窮鄉僻壤,供應的飯菜也乏善可陳!要不是被你們餓狠了,擱往日這紅燒豬蹄髈,老子看都懶得看一眼!」 他虛張聲勢的狠話還沒說完,這時廳外就飄來韓慕之滿含嘲諷的聲音:「按例招待六品以下官員,一桌膳銀是一錢五分,本官照章辦事,只能委屈齊小衙內了。」 齊夢麟被這話氣得半死,卻不敢再與韓慕之硬碰硬,只能窩著火繼續啃蹄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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