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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佟志走了。莊嫂拎著蔬菜進了門,聽到臥室有動靜,怔一下,走到門口,見大莊正美美地抽煙,就進來了。大莊見了老婆,有一點不知所措,手裡煙不知往哪兒擱。開始想掐熄了,想想不能在老婆眼前那麼服軟,又放嘴裡,抬眼看老婆那平靜的眼神,又放下手,瞪著老婆,說:咋了?見你爺們兒回來一點表示沒有,不想爺們兒回來是不是?

  莊嫂沒有表情掉頭進了廚房,大莊跟進廚房,莊嫂麻利地擇菜做飯。大莊哎哎兩聲說:你說句話啊!

  莊嫂回頭看大莊一眼,淡笑一下,問:你咋不去對門勸架?

  大莊說:你這陰陽怪氣的,啥意思?

  莊嫂不咸不淡地說:沒啥意思,佟子做下見不得人的事,見天跟文麗。你跟佟子穿一條褲子的,回來佟子可多一戰友了,快去吧!索性你就住他家算了,倆人好同仇敵愾呀!

  大莊靠門上看老婆,說:文革十年你別的本事沒長,這四六句倒整一蘿筐。你說這佟子有事兒,和我關係,你別指桑駡槐的!

  莊嫂騰地回身瞪著大莊,說:甭臭貧啊,你那剩的一個腰子還想不想要啦?

  大莊一下子蔫了,說:我這年紀輕輕就落下這不治之病,你當老婆的還拿這說事兒,真是最毒莫過婦人心啊!大莊說著一臉可憐兮兮的,莊嫂不理會,使勁切菜剁菜。大莊看著案板上紅紅的東西直犯噁心,問:你這做什麼呀?

  莊嫂啪地一刀剁下去,說:豬腰子!

  大莊說:這玩意臊乎乎的我最不愛吃了,你不知道啊?趕緊拿走。

  莊嫂不搭理大莊,麻利切菜,說:沒聽說吃腰補腰,你要還想保住那個腰子,就老實吃!

  莊嫂說著一刀下去。大莊愣一下,笑著說:還是我老婆心疼我啊!

  莊嫂停下刀,聲音裡透著一股疲憊和淒涼,說:你是非把腰子整少一個,才能在家呆住啊!

  大莊愣一下,挺直身子說:你跟我一輩子了咋就看不明白我是什麼人呢?我跟佟子可不一樣,佟子那是小資產階級知識份子,軟弱幼稚;我三代貧農正宗工人階級先鋒隊,我立場堅定愛恨分明……

  莊嫂回頭白了大莊一眼。

  大莊說:你不能用大眼球子白我啊!再說了,我這麼精明個人,怎麼能跟佟子似的,幹那種損人不利己的傻事兒呢!

  莊嫂的氣似乎平和一點了,不緊不慢地問:反正你現在是少一個腰子了,你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你以為我樂意伺候你呀,要不看你是狗子他親爹,我早……

  莊嫂手拎著菜刀就轉過身,驚得大莊一個勁往門外退,說:你有話好好說,你把刀放下,放下。

  莊嫂瞪著大莊,忍不住笑了……

  文麗摔摔打打地在擺弄房間裡的家什,佟志下了班剛進門,文麗就掉過臉,沖著佟志喊:南方馬上要上高中了,還那兒看蘇聯小說呢!怎麼你不管管?

  佟志不看文麗,疲憊地走到桌邊,翻出本雜誌往外走。文麗又說:我一說你就往外跑,我告訴你,今兒不把話說明白了,你甭走!

  佟志說:我開會去。

  文麗說:大晚上的開什麼會?跟莊同志開會吧?啥內容啊?

  佟志說:你神經沒毛病吧?佟志說完要走,文麗堵住路,佟志要繞,繞不過去。佟志就說:孩子看點小說怎麼了?你現在不愛看了,就不讓孩子看啊?你從前看的時候……

  文麗盯著佟志,佟志卻不想說下去了。文麗提高聲音說:你噁心我是不是?我告訴你,我犯過的錯誤不能再讓我閨女犯!

  佟志說:你犯什麼錯誤啊?誰說看小說是犯錯誤?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無知。

  文麗肚裡無名火起來了,說:我變得怎麼了?老了?俗了?沒上過大學,不夠浪漫了?不會騎馬不會射箭了?

  佟志長歎一口氣,終於無法忍耐了,擦著文麗的身體硬出門。文麗被撞得歪了一下,差點摔倒,佟志卻沒停步,走出了家門。文麗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但不回頭,用手背狠狠地擦著眼睛。

  文麗生了會兒氣,又在廁所洗衣服。佟母走來走去收拾東西,嘴裡嘀嘀咕咕著。文麗問:媽,你是跟我說話嗎?我怎麼一句聽不清啊?

  佟母說:沒說啥子,就是說,南方她爸爸最近心情不太好,你要體諒他啊。

  文麗說:我夠體諒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孩子教育全都我管,我還要怎麼體諒啊!

  佟母說:男人可是要做事情的嘛,他現在也沒啥事情做,心裡窩火嘛。

  文麗停止手上動作,看著佟母,說:他怎麼沒事兒做啊?不是當了車間主任了嗎?

  佟母淡然說:車間主任算啥子?那個老黃,你認得吧,跟南方她爸爸一起去三線的那個。之前級別還不如大志,她老婆告訴我,老黃已經提廠長了,我聽人講,本來那個廠長的位置是……

  文麗看著佟母。佟母停話了,卻問:你瞪我做啥子?

  文麗說:媽,你這話什麼意思?

  佟母說:我有什麼意思?你一天到晚和大志鬧彆扭,我就給你提點建設性的意見,你要從他的角度出發想下問題嘛,不要老是想到你自己!

  文麗說:媽,擱你這麼一說,佟子得不到提升是我的錯了?是我讓他提前回來,我擋了他升官的路,他損我噁心我都是我罪有應得,他打我都是應該的,對吧?

  佟母提起簸箕,嘀咕說: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就是喊你不要老跟他吵!

  文麗說:我想跟他吵也得吵得成啊,他現在根本就不在家呆著,這家還不如個旅館呢!

  佟母勸道:你心裡想啥子我曉得,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現在這樣,沒用的。

  文麗沉著臉,婆媳互相瞪著。佟母身子歪一下,文麗趕緊上前,一手接過佟母手中的簸箕,另一隻手扶佟母坐下,也不看佟母,端著簸箕直衝衝走出門。文麗倒完垃圾往回走,大莊正慢悠悠往外走。文麗停住,看著大莊。大莊一見文麗就笑一下,說:出去遛遛彎,這腎壞了呀,肚子老覺得脹。

  文麗似聽非聽,仍看著大莊,問:佟子沒跟你在一起?

  大莊說:我們哥兒倆嘮半天,他都煩我了,人家現在是領導層,關心的是國家大事,不像我,就關心我自己這腎。我剛才想叫他一起溜達一下,一想,人家健康人能和腎壞了的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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