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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佟志拍電報通知了文麗什麼時候回家,就回來興奮地收拾行李。一會兒,大莊拎著個大包推門進來。佟志回頭看見大莊的那大包,叫道:你可逮著勞動力了啊,這都帶什麼呀?這麼大包。

  大莊說:發的勞動服手套鞋什麼的,穿不了,改一改給兒子穿,還有工會發的那些勞保品。你不也一樣嘛,說我幹嗎?大莊說著掏出個牛皮紙袋放桌上,又說,這是我給老婆的錢,你帶回去吧,省得我郵費了。放好了啊,不少錢呢!

  佟志放下手裡的包,將大莊的錢放進手提包說:還以為你錢都花那些小娘兒們身上了呢。

  大莊立刻神氣活現起來,說:我給她們花錢?做夢吧!

  佟志瞪著大莊說:是誰說的男人身邊得有點私房錢,不然連請姑娘吃冰棍都沒錢?

  大莊說:那得分人,我現在壓根兒不沾小姑娘的邊。那小媳婦小寡婦什麼的,那還用給她們花錢?她倒找咱錢,咱都不一定待見她們哪!

  佟志說:我發現你離開淑貞還真是如魚得水、變本加厲啊。在這個廠吹什麼風,北京總廠就下什麼雨,你就不怕這風言風語的傳到你老婆那兒去?

  大莊說:哥們兒,你真是太不瞭解我們夫妻了,我們之間是襟懷坦白、坦誠公開,我什麼人我老婆知道可不是一天兩天啦。我們光屁股就在一起,這都快半輩子了。哥們兒我告訴你。大莊說著忽然黯然失色了,一屁股坐下了,看著佟志那堆行李發呆,納悶地說:你說平時也沒見你怎麼溜鬚拍馬,這軍代表咋就認准非讓你帶隊回京呢?

  佟志拍了拍大莊,安慰說:你完全可以回去,你不樂意,不就想在這兒天高皇帝遠逍遙法外嘛!

  大莊說:話是這麼說,可看你這興奮勁,我還真有點想那小犢子了!

  佟志說:是想淑貞了吧?

  大莊撇著嘴說:想她幹啥,我昆侖山上一棵草好容易有點成長機會,哪能再讓那昆侖山壓在咱腦袋頂上啊!大莊說著突然變聲了,瞅著佟志說,哥們兒,見著淑貞可千萬說我好啊,可別胡說八道。那娘兒們看著像昆侖山一樣大,心眼兒可小,這麼小!大莊倆手指比畫著。

  佟志笑了,說:早知如此,還成天禍害!

  大莊說:我那不逗悶子嘛。我什麼樣你不知道啊!

  兩人說笑著,陸續來了幾個等車的人,彼此打著招呼。大莊見狀,拍拍屁股走人。佟志問人齊了沒,齊了就到山下坐車。有人說差不多了,於是幾個人往山下走,突然聽到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喊:哎,等等我!

  佟志回頭看,只見遠遠的,一個身影由遠及近跑來。原來是李天驕,今天她換了軍便服,一頭短髮,身上斜挎帆布包,跑動時,風吹動短髮,一臉朝氣,英姿颯爽,和車間裡那個兩條大辮子的小女工形象完全不一樣了。

  有人和她打招呼,問:怎麼才來啊,差點走了。

  李天驕擦著汗,看一眼佟志,立刻轉臉不看了,回道:我去廠部取了份文件。

  佟志問她是哪個單位的,怎麼沒見過她?李天驕回過頭,冷冷打量著佟志,說:你是貴人多忘事兒!說完,就走到認識人中間,不再理會佟志。

  佟志一臉莫名其妙,看看李天驕,確實覺得眼熟,於是問身邊人,這女同志哪單位的?新來的?

  那人說,科研組的技術員,來了也有一兩年了吧!佟志覺得李天驕對他有點兒敵意,不知哪裡得罪了她。李天驕率先上了麵包車,獨自靠窗坐,望著窗外,誰也不理,顯得清高、孤獨、寂寞!

  佟志和李天驕並排,靠另一邊窗戶坐著,也看著窗外,窗玻璃上映出李天驕落寞的影像。佟志忍不住扭頭看一眼。她一動不動。

  一個男青年湊近說:天驕,昨天還看你兩條大辮子,怎麼說剪就剪啊?好容易留那麼長……

  佟志聞言扭頭,心下恍然,昨天車間裡的一幕瞬間閃過。

  李天驕也不回頭,聲音冷漠地說:煩,就剪了。怎麼,違反廠規嗎?

  男青年說:嗨,什麼廠規啊,就是覺得吧,女孩子還是留長髮漂亮一點!

  李天驕譏諷說:我倒覺得男同志剃禿瓢更有男人味道。

  旁邊人互相交換眼神,都樂了。男青年沖著佟志做一鬼臉,不說話了。

  佟志挪了自己的座位,沖著李天驕說:小李同志,我向你道歉!

  佟志誠心實意地看著李天驕。她開始還繃著臉不理會,但在窗玻璃上看到佟志不眨眼地盯著自己,一臉誠懇,繃不住了,回過頭來。佟志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我昨天上夜班,很疲憊,眼神不濟,看走了眼,以為你是剛分來的青工,說話不太講究方式方法,請你原諒!

  旁邊人直樂。有人說:佟工,你像跟外國元首講話,全是外交辭令啊!

  佟志並不轉頭,仍然誠懇地看著李天驕,對周圍人說:人家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不遠千里,離開父母身邊來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偏遠山區,和咱老爺們兒一樣拼命……

  李天驕慢慢怔住,心裡有種異樣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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