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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寶玉進了廚房,蹲到了母親身旁,說:「他、他們玩去了,不、不帶我。」

  寶玉自從挨打以後,開始磕巴,口吃得厲害。

  「別磕巴!天黑了,還上哪玩呀?」

  「他們說、說有行動,說我胳膊不行,行動不、不方便,就、就就……」

  「別磕巴!」

  「就不帶我!」

  「不想回來吃飯了?」

  「回、回來了,把中午剩的兩個餅、餅子吃、吃了。」

  「唉,你們這些孩子呀,吃飽了就不管別人了,爐子也滅了,煤槽子裡沒有煤,水缸裡沒有水……你姐呢?」

  「不、不知道。」

  「我涮了一天的瓶子,回到家裡……哪哪都冰涼的,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呀!……我死了得了!」高秀蘭臉上流下眼淚。

  寶玉害怕了:「媽,你別、別別死呀,你你死了我們咋、咋辦呀?」

  「那我就不管了,你們愛咋辦咋辦。」

  寶玉張開嘴哭起來。

  高秀蘭惱怒:「哭、哭!等我死了再哭!」

  高秀蘭家裡的哭聲對於鄰居們來說就像是一日三餐,早已習慣了。寶玉的哭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飄散,讓人聽著心裡像深秋一樣荒涼。

  高秀蘭大聲喊著:「你別哭了好不好呀!」

  關吉棟心情也很傷感。他本來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過日子,可是突然間他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如意的妻子,生活變得令人激動起來,如果沒有那四個搗亂的孩子,可以說他會嘗到從未嘗到過的甜蜜和幸福。可是幸福還沒有完全開始的時候,他又重新回到了以前,可這一次單身的日子就不是那麼好過了,就像一個人從寒冷走進溫暖的房子,然後再回到寒冷當中,就無法忍受了。那個溫暖的房子把他害了。關吉棟以為多喝幾盅酒晚上就能夠睡得踏實,可他還是失眠了,無奈中只好起來,披上了棉襖,把那張好久沒有動過的大頭琴搬過來,彈了起來。這種琴是日本人傳到中國的,如今已經不見了。原名叫大正琴,三根弦,左手位置上是一排音符的按鈕,右手彈撥,用一個竹制的撥子,這邊彈撥,那邊按鈕,音樂就出來了,很簡單。雖說關吉棟的手指粗壯僵硬,可彈奏起這種琴來,卻靈活得很,兩隻手配合得也很協調。許多年過去了,他只會彈三首曲子,一首是《解放軍進行曲》,一首是《我的祖國》,再一首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天晚上他彈了《我的祖國》。本來是一首深情激昂的樂曲,卻讓他彈得有些傷感悲涼,一邊彈,他自己還一邊低聲唱了起來:「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稍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爐火在他的歌聲中,熊熊燃燒著。

  夜裡高秀蘭和三個孩子睡得正熟,突然傳來劇烈的敲門聲,並伴著喊叫聲:「開門!開門!開門!……」

  高秀蘭一驚醒了,趕緊拉開了燈,披上衣服穿著襯褲下了地,走到門邊問:「誰呀?誰?」

  外面人喊:「開門,我們是專政隊的!」

  幾個孩子都嚇醒了,翻身看著。

  高秀蘭開門:「啥事呀,半夜三更的!……」

  從外面進來了四個男人,其中一個小頭頭模樣的人上前,問高秀蘭:「張寶金和張寶銀是你啥人?」

  「是我兒子。」

  「他們犯法了,我們要把他們帶走!起來,起來!」小頭頭指著寶金和寶銀說:「是不是你們倆,快起來穿衣服,不穿我們把你們光著拖出去,凍死你們!快穿!」

  寶金、寶銀嚇得趕緊穿衣服。

  高秀蘭急切地問:「寶金,寶銀,你們倆犯啥法了,啊,你們犯啥法了?」

  小頭頭一掀寶金的枕頭,寶金的那把火藥槍露了出來。小頭頭把槍拿在手上說:「兇器在這了,看你還有啥說的!」

  高秀蘭說:「那不是玩具槍嗎?」

  小頭頭對著高秀蘭嚷道:「能打死人你信不信?不信裝上火藥給你來一槍!快點,把他們帶走!帶走!」

  幾個男人把寶金和寶銀拖下地,寶金和寶銀剛把鞋套在腳上,就被幾個男人拽了出去。高秀蘭追上去,哭著喊:「別帶走他們,他們犯啥法了呀,你們跟我說,跟我說呀!」

  「到專政隊去說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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