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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慕容聞見郁國華連杜月笙的面子都不給,心中甚是憋悶。他現在也是束手無策,而無瑕又全天候哭喪著臉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是淚汪汪地跟著他、盯著他,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整得他又是心疼,又是心煩,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找小泉,這恐怕是他能想到的最後一個辦法了,如若不然,還能怎麼辦?殺了郁國華?玩笑!殺一個尹湛恩都已經萬劫不復了。

  小泉自然是不能親自去向郁國華求情的,租界裡的特區法院是個很特殊的衙門,他隸屬于重慶的國民政府,卻在租界裡受到法國人的庇護。雖然日方曾多次與法國政府協商,要接管特區法院,但法國政府不肯。小泉的對策,就是讓秦文廉出面替方滔說情。倘若慕容聞去請秦文廉,他一定不會出面,他一直不願意和慕容聞有過多的來往,但是小泉出面就不一樣了——畢竟,秦文廉一家的「安全」,都捏在小泉的手心裡。

  就在向非豔告訴馮如泰日本人也要為方滔求情的同時,秦文廉已經到了郁國華家裡。

  老友造訪,雖然各為其主,但郁國華還是讓夫人備了酒菜。

  秦文廉品了一口酒,道,「好酒啊,好酒。山河萬里哪堪渡,墨棄瑤台向樽斛。」

  郁國華接道,「星波飄散誰相與,風止露幹五更初。」

  秦文廉又端起酒杯,「好詩,好酒。」

  郁國華亦舉杯道,「來,我們幹。」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秦文廉又將兩人的杯子裡斟滿了酒,歎道,「如果不打仗多好啊,我們可以天天這樣鬥酒吟詩。」

  郁國華道,「等趕走了日本人吧!」

  秦文廉笑道,「還是等我們的新政府完成了統一吧。」

  郁國華眉毛一挑,「新政府?靠日本人建立的那叫傀儡政府。」

  秦文廉搖頭道,「國華兄此言差矣。」

  郁國華,「我怎麼差矣了?」

  這時,郁夫人端上一個菜,看了郁國華一眼,柔聲嗔責道,「國華,人家好不容易來我們家裡一次,你別這樣咄咄逼人的。」

  郁國華笑著舉起杯,「好好好,我們政見不同,不談國事。」

  秦文廉也道,「不談國事,不談了。喝酒。」

  說著兩人又幹了一杯。秦文廉放下酒杯,看了郁國華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自顧自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說道,「國華兄,實不相瞞啊。我現在身不由己,不能時常來與你走動。不過今天卻是日本人給了我一個機會來看你。」

  郁國華道,「此話怎講啊?」

  秦文廉說,「是這樣,日本人想讓我來跟你說個情。有個叫方滔的,他的案子是你審的吧?」

  郁國華一愣,連忙打斷了他,「等等,你是為方滔來說情的?」

  秦文廉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不是我,是日本人。」

  郁國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方滔到底是什麼神仙啊?怎麼什麼人都來給他求情啊?」

  秦文廉語重心長地說,「國華兄,你的脾氣為人我是再清楚不過。我不指望著能說服你法外徇情。但是我有句肺腑忠言要跟你說,你聽了莫要動怒啊。目前,你們特區法院深陷孤島,就好比是日本人嘴邊的一塊肉。這個時候,萬萬不要和日本人結怨太深啊。」

  「文廉啊,你為我好才說這句話,這份情我心領了。不過,我郁國華絕不是貪生怕死、攀附權貴之人。我只求上對蒼天無悔,下對百姓無愧。」郁國華這話說得既誠懇又堅決,秦文廉搖搖頭,「我也不多勸你了,咱們繼續喝酒。」

  4

  慕容無瑕輕輕哈了一口氣,將房間的玻璃擦得咯吱咯吱響,那扇玻璃已經乾淨得像不存在一樣了,可她還在賣力地擦。事實上,她不僅擦了玻璃,還擦洗了地板、收拾了桌子、清洗了方滔家裡所有的床單和窗簾。她賣力地將方滔的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希望他能早點回來,希望這裡不要被蒙上灰塵。最後,這套小小的房子實在沒什麼可打掃的了,她就拿著一碗黃豆來到鴿舍邊,心不在焉地喂鴿子,可那些鴿子們不知為何卻不吃,只是「咕咕咕」地低聲叫著。於是慕容無瑕黯然道,「你們怎麼不吃啊?是不是想方滔了?其實我也很想他。都是我不好,害他暫時不能回來喂你們了。你們要多吃點,他回來看到你們都瘦了,一定會很心疼的。我知道你們的心情,想念一個人,確實很難過,吃什麼都沒有味道,想得累了,困了,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但是醒來後,卻發現,自己更想他了……」說著說著,她就蹲在鴿舍邊哭了起來。

  她已經去教堂見過江醫生了,也在神面前祈禱過了,可無論是江醫生的勸慰還是神的悲憫,都無法排解她內心的憂傷,那種痛苦和思念,就像一群黑色的小螞蟻,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她的心,她的靈魂。

  父親說,所有的門路都被郁國華堵死了,就連秦文廉的求情都無濟於事。她心底雖然敬佩郁國華這個剛正不阿的法官,可內心深處,卻又忍不住抱怨他的固執。她當然更不知道,黃海剛死後,吳一帆已經到牢裡警告過方滔,如果他供出慕容聞,就算他逃過了判決,青幫的人也勢必會將他置於死地。

  喂完了鴿子,慕容無瑕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在廚房忙碌起來——晚上,父親安排她去探望方滔,她要親手為他做點好吃的,或許,那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不不不!決不能這樣!方滔不能死,不能!我要去找郁國華,把一切都告訴他!告訴他自己的父親才是幕後主使!想到這裡,慕容無瑕騰地站了起來,拿起包沖到門口,卻又猛然停下。她想起早晨和父親的對話,心一下子扭到了一起。

  早晨,她再次質問父親,到底是不是他派方滔去的,可父親依舊一口否認。她一著急,就說要去揭發父親,誰知父親一聽,眼圈都紅了,還說「這件事,和爹沒關係。如果你真的離不開方滔,那爹就豁出這條老命,去把方滔換回來。」

  這樣疼愛自己的父親,這樣從小又當爹又當娘把自己寵大的父親,她又怎能眼見著他不得善終?不,不能這麼做,她慕容無瑕不能如此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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