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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6

  方滔住在法租界內一處老舊的公寓裡,房子雖小,但收拾得十分整潔,所有物件都擺放得井井有條,客廳旁有一小間隔斷被當成了暗室。方滔在暗室裡洗著膠捲,慕容無瑕則無聊地在窗口喂鴿子。這是她第一次來單身異性的住處,難免有幾分好奇,喂完了鴿子就左看看右看看,摸摸這個又看看那個。這時,她在一個小書架上發現了一盒珍珠粉,立刻像發現新大陸一般拿起來把玩著,然後湊到暗室門口,笑嘻嘻地問,「老同志,你這房子裡住過女人吧?看不出來啊,你還挺風流的。」

  方滔拿著顯影罐出來,心不在焉地說,「這兒沒住過女人,你別瞎猜。」

  慕容無瑕追問道,「那你告訴我你這珍珠粉是幹什麼的?」

  方滔淡淡地說,「當過兵的人肩膀這兒有個老趼,是槍托磨的。搞地下工作的人特徵越少越好,所以就經常用珍珠粉磨一磨。」

  慕容無瑕說道,「難怪,你長得這麼沒特色,倒是完全符合地下工作者的要求。」

  方滔沒答理她,轉身將珍珠粉放了起來。

  慕容無瑕像個好奇的小貓一樣跟在方滔身後,「你當過兵?打過仗?是新四軍嗎?」

  方滔搖搖頭。

  慕容無瑕追問道,「八路軍?」

  方滔也搖了搖頭。

  慕容無瑕驚叫道,「天哪,你不會是當過紅軍吧?長征你走過沒有?」

  方滔有幾分不耐煩地說,「沒有。」

  慕容無瑕疑惑道,「那一定是遊擊隊?」

  方滔瞪了她一眼,「你就別問了,我們做地下工作,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慕容無瑕不高興了,「為什麼這麼說?」

  方滔嚴肅地說,「為免當你被捕的時候,敵人不想殺你,我都會殺了你。」

  慕容無瑕撇撇嘴,「你這人看起來對什麼都毫無熱情,像個冷血動物,不用等我被捕,你現在就想殺我吧。」

  方滔解釋道,「不開玩笑,在必要的時候,這是必須做的事情。」

  慕容無瑕道,「我可不敢,連魚也不敢殺。」

  方滔望著她,「希望你永遠不會遇到要殺掉自己同志的情況。」

  慕容無瑕看著方滔嚴肅的神情,感到一股涼氣從內心深處慢慢湧上來,她盯著方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你少騙我了,說得那麼玄。還吹牛你當過兵。」說著,慕容無瑕打開了珍珠粉,要用手指沾出一些。方滔一把把珍珠粉奪了過來,「你別亂動好不好?」

  慕容無瑕更不高興了,「你怎麼這麼小氣,這東西我家裡有的是,明天我叫人給你送一箱。」

  方滔想起了曾奎,黯然道,「這是我的一個兄弟送給我的,他已經犧牲了,這是他留給我最後的禮物。」

  這時,窗口有鴿子飛來,方滔放下顯影罐,去將鴿子抓了過來,從腳環上取出一個小紙條。

  慕容無瑕順手拿起了顯影罐,好奇地打開,方滔回頭看到時,已經晚了,只聽他大叫一聲,「別動。」

  慕容無瑕不明所以地站著,只見方滔沖過來,怒喝道,「你?我讓你打開了嗎?」

  慕容無瑕心裡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但還是嘴硬道,「你也沒說不能打開啊?」

  方滔怒氣衝衝地說,「今天拍的照片全白費了。」

  慕容無瑕一聽,「啊?要不明天我再帶你去拍吧?」

  方滔大吼道,「明天碼頭上的貨都運走了,我們還拍什麼?」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對慕容無瑕這樣說過話,她一方面深知自己闖禍了,另一方面又覺得委屈萬分,於是跺跺腳,含著眼淚跑了出去。

  方滔歎口氣,他覺得像慕容無瑕這樣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根本就無法適應真正的地下工作。他看不出她有什麼信仰,仿佛一切都是為了好玩。這個大小姐一不能忍,二不肯受委屈,最重要的是,一遇到難題就哭著鼻子一走了之。

  方滔將僅存的幾張照片從顯影池裡夾出來,掛在晾照片的繩子上。這些「倖存者們」對慕容無瑕倒是偏愛——其中幾張能部分正常顯影的照片,都是慕容無瑕的,但那張慕容無瑕和小泉的合影,卻只能看到小泉的臉。方滔緊緊盯著那張偽善的臉,將目光嵌入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神中一路順藤摸瓜,探進他的心裡,搞明白他和他的政府對自己的同胞和自己的國家到底有怎樣的野心和陰謀。

  到了晚上時,慕容無瑕又火急火燎地來了。她背著畫板大咧咧地闖進來,進屋後直接奔桌子而去,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灌進嘴裡,全然沒有上海名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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