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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你想到沒有?我若再晚來一會兒,我表妹她就上吊自盡了。

  那樣,你可是人財兩空!現在,你更該清楚,她再不會給你賺一兩銀子。

  她若死在你花魁第一春,我可決不會饒過你!」「掌班兒」和老鴇對視著,面露不安。

  胡雪岩又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往桌上一拍:「這回總可以了吧?」老鴇拿起銀票看看,說:「客爺,你也太小氣了吧?若不是我家收留了她,若不是我的老公拉你,你能這麼巧就遇到她?再加一百兩,就讓她走!」胡雪岩看看她和「掌班兒」,說:「你們的心也太黑了吧?」「掌班兒」一笑,說:「客爺您可不是沒銀子的主兒!不再加一百兩,我不會放人的。」

  胡雪岩一咬牙,又給了一百兩銀票:「拿賣身契來!」出了花魁第一春,胡雪岩便撕了那個賣身契,而後問:「夢瑾,你家在哪兒?」夢瑾抹著擦也擦不幹的淚水,回答:「在這兒西北……天目山下……溪口鎮孟家莊,屬於臨安縣。」

  「離這裡多遠?」「五六十裡吧。」

  「你娘一定急壞了!我讓阿寶馬上趕車送你回家。」

  三盛夏,夜還未深,蒼穹佈滿繁星,一鉤新月徐徐升起。

  杭州城已經靜了下來。

  忽然,一個身著百姓服裝的青年閃身進了一個僻靜的小巷。

  他向後望去,身子躲在一個牆角。

  須臾,巷口外出現一隊太平軍,打著燈籠。

  牆角處的青年屏住了呼吸。

  太平軍沒有進來,繼續向前走去。

  青年離開牆角,向巷內快步走著。

  不一會兒,他來到了小巷深外的一個院門前,輕輕而有節奏地敲著:「篤!篤!篤!」……「吱扭——」院門開了。

  開門的是芮瑾。

  她悄聲說:「阿貴,快進來!」阿貴閃身而入。

  芮瑾關上門,在裡邊上了栓。

  這個院內,有正房兩間、西廂房兩間,此刻都亮著燭光。

  芮瑾看著阿貴匆匆直奔西廂房,沒有回她所住的正房,站在了院子裡,抬起頭,兩眼呆呆望著月牙兒……西廂房裡,東西兩側各有一張床,臨近南窗有一八仙桌。

  此時,坐在桌旁太師椅上,身著便裝的王有齡,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他把剛剛寫完、內容相同的兩份絕命書拿在手中,瞪著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看著。

  一陣腳步聲、開門聲傳來。

  他忙把絕命書扣著放在桌上。

  阿貴進來了。

  「大人,好消息!」阿貴喜滋滋地說。

  「什麼好消息?快講!」王有齡問。

  「左大人已攻下金華,正向桐廬進軍!杭州城裡的長毛日夜巡邏,已經惶惶不可終日!」「噢。」

  王有齡只點點頭,非但沒有振奮,反倒將眉頭皺得更緊。

  阿貴清楚他的心境,又說了自己也記不清已提出多少次的想法:「大人……」王有齡瞪了他一眼:「總沒記性!我早已不是什麼大人。

  連……小人都做不成了。」

  阿貴還是接著說:「就依了小人的主意吧!現在雖說長毛看得緊,也能逃出去。

  乾脆,今夜就走,我用繩子順著城牆……王有齡連連擺著手,長歎著氣:「你別說了!」阿貴跪了下來,說:「大人,再不走就晚了!」「我……早就該『走』了……」王有齡木然地看著桌上絕命書的背面,顫抖著淒聲說。

  「大人總算明白了!」阿貴誤會了王有齡的意思,高興地說。

  「已經一年半了,我像老鼠一樣躲在這屋裡,日夜擔驚受怕,與死何異?其實早就該『走』了……」王有齡再說不下去,眼中流下了淚。

  「大人!」阿貴驀地明白了,急切地說,「大人可要想開些呀!現在走還不晚。

  我已按照大人吩咐,再加上剛才瞭解到的情況,馬上就繪完城中長毛的佈防圖。

  把它交給左大人,朝廷會寬免……」王有齡用力搖搖頭,在心裡說:杭州失守,將士死傷慘重;朝廷屬地喪失,國威深受震撼。

  我身為這一方疆吏……他忽然一拍桌子,說:「你去,把芮瑾姑娘請進來!」阿貴應了聲:「是!」站起身,退了出去。

  王有齡將兩封絕命書都疊起來,放進桌上兩個已裝有幾張紙的大牛皮信封裡。

  芮瑾和阿貴進來了。

  芮瑾向王有齡施了一禮,說:「小女拜見大人!」王有齡向她擺擺手,說:「還施什麼禮?請坐!」芮瑾沒有坐,看著他,心情很沉重。

  剛才在外面,阿貴說了他心情不好,請她勸勸他。

  可怎麼說呢?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話,問了句:「大人近來睡得可好?還無家人的消息?」早在杭州失陷前三個多月,王有齡就把家小全都送到了福建侯官的老家,自杭州落在太平軍的手裡,一直失去了聯繫。

  他的眼中又湧上淚水,強忍著沒有流出,嘴唇抖著,吟了兩句唐朝大詩人杜甫的詩:「國破家何在,城春草木深。」

  芮瑾說:「大人不必過分憂傷!雖說城裡近來風聲有些緊,可長毛對民宅很少騷擾,從沒來過大人給小女安排的這個宅子。

  用不了多久,杭州就會收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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