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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十四章 攤牌

  白天的城市是剛硬的、棱角分明的。甯悅用車裡的風衣裹著自己,先從幼兒園把子淵接出來。到了醫院裡,子淵被留在簾子外面,幾次好奇地想探頭張望,卻被護士擋住了。

  刀子從腰側滑過,留下一個深深的口子。醫生說,幸好只是皮外傷,如果再偏左一點,就紮到內臟了。說這話的時候,醫生意味深長地抬頭看了一眼寧悅,希望她能說些什麼。可是,寧悅只是倒吸冷氣,忍著痛,一隻手擺弄著自己的手機。手機似乎接通了,寧悅說:「嗯,我在醫院,沒事的。哦,被警察帶走了嗎?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好的!沒關係,以後再說吧,再見。」

  寧悅掛了電話,傷口也包紮好了,她要了病歷,帶著子淵離開了醫院。

  寧悅沒有直接去派出所,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家收拾東西。電梯裡,子淵拉著寧悅的手問:「媽媽,爸爸又打你了嗎?」

  寧悅頓了頓,低頭看了看兒子。她本想像過去一樣蹲下來,與他齊平視線。可是才一動,傷口處便以劇痛提醒她,身體已不容許多餘的動作。

  子淵說:「有天晚上,爸爸把媽媽打哭了。早上我看到身上還有青的地方。」

  寧悅摸摸子淵的頭。原來連孩子都知道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掩飾啊!

  她歎了口氣:「如果爸爸媽媽必須分開,你願意跟著誰呢?」

  子淵一把抱住寧悅的大腿,帶著哭聲說:「我要媽媽,我不要你們離婚!」電梯門開了,子淵抬頭看著甯悅,陽光照在那張稚嫩的臉上,「我去和爸爸講,讓他不要再打你了!爸爸最聽我的了,好不好?」

  寧悅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卓浩看著眼前專心看電視的小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默默地歎了口氣,坐在小孩旁邊,一起看起了《熊出沒》。

  鬍子淵扭頭看了一眼卓浩,冷冰冰地說:「你沒機會當我爸爸的。」

  卓浩哭笑不得,「我怎麼就想當你爸爸了?」

  鬍子淵看著電視,一本正經地說:「奶奶說,接近我媽媽的男人都是壞蛋,想把我爸爸趕走,欺負我!」

  卓浩翻了個天大的白眼,卻想起一件事,帶著那麼一點的報復心,問鬍子淵:「如果你爸爸欺負你媽媽,你向著誰?」

  鬍子淵說:「當然是媽媽!可是,他們不會離婚的!我爺爺說了,他們是夫妻,夫妻打架很正常!」

  小孩氣呼呼地抱起卓浩特地為他打開的iPad跑到一邊,卓浩看著被打得暈頭轉向的光頭強,想起了那天同樣被嚇壞的寧悅。

  甯悅被胡成打了的第二天,就找到了卓浩。卓浩通過關係,在熟悉的地區幫她搞來介紹信,讓她做了個傷情鑒定。在不驚動胡成的情況下,做了備案。

  在卓浩的辦公室裡,驚魂未定的寧悅提了三個要求:第一,幫她找一把刀子,防身用。第二,告訴她,如果必須挨一刀,在身體的哪個部位挨刀對健康影響不大,流多長時間的血不至於暈倒?第三,教會她,如何才能看起來像是別人捅了自己,而不是自己撞上去的?

  那時卓浩就覺得,寧悅有點太異想天開了。可是寧悅說,離婚是遲早的事。但是,家裡的財政大權在婆婆手裡,收入來源都是胡成掌握,所有的銀行密碼自己完全不知道,除了一張信用卡附卡,她沒有任何經濟上的支撐。一旦離婚,胡成讓她分文不得簡直太容易了!沒有經濟能力,沒有財力支撐,再加上胡成和他父母的強勢,她根本沒把握獲得孩子的撫養權。她能做的就是讓胡成有一個錢也彌補不了的污點。

  那時,卓浩問她什麼是錢也彌補不了的污點?寧悅低頭不語。良久才說,也許那並不現實。卓浩見她傷心,沒有追問。

  現在卓浩明白了:這個污點,就是暴力。也許是胡成施暴,提醒了寧悅。讓她發現了這個方法,也許從更早之前,寧悅本質上就有暴力自傷解決問題的因子,今天寧悅用自己的血,把胡成污染!

  曾經家庭暴力,再加上眾目睽睽之下的持刀傷害。這樣一個男人,正常的法官都不會把孩子判給他,哪怕他再有錢!甚至如果可以,寧悅可以申請禁止胡成靠近她和孩子!就算甯悅搜集的那些胡成投資和收入的來源最後被法官否認,只要能留下孩子,甯悅已經滿足了。

  報案,做筆錄,去做傷情鑒定,等到寧悅走出派出所大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秦燦陪著她走出來,站在路邊,忍不住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默然無語。他本來是覺得憤怒的,一種被人算計的憤怒,一種不被信任的悲傷,一種難以名狀的失望。可是他扭頭看著寧悅蒼白的臉色,秦燦說不出口。他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如果別的人還能責備寧悅不去找人幫忙,秦燦不能。他太知道這樣狀態的女人,是不可能獲得多少有價值的幫助的!因為,如果可以的話,他母親當年也不會那麼狼狽,甚至也許他後來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秦燦有些出神地想著,憤怒悲傷失望在往事的沖刷下,慢慢變成一種期待。他再次低頭看著寧悅,眼神明顯帶了一種熱切——是的,宛如重回當年的時光,他的母親不再那麼狼狽地離開,不再說走就走,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寧悅茫然地看了看鐵灰色的夜空,「離婚吧!我希望請慕曉慕律師做我的代理人。」

  秦燦點頭答應:「我馬上聯繫她。你的事,我早就和她提過。她也說過只要你同意,願意為你代理。不過,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既然那麼不舒服,你為什麼不離婚呢?就算是為了孩子,你是律師,至少應該知道,你是不可能淨身出戶的。只要你堅持,胡成不可能一分都不給你的!」雖然接受,但秦燦還是不能真的理解寧悅的做法。何至於如此血腥呢?何至於如此艱難呢?什麼事不能商量著來呢?

  寧悅笑了笑,似乎秦燦問了個很幼稚的問題。但她只是說:「他的確不可能一分都不給我,但是給我多少,卻由他做主。可以是錢,也可以是債。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撫養權。」

  「你是媽媽,孩子那麼小,胡成又有身家,交給你撫養,他支付撫養費,完全合理啊!」

  「合理的未必是可行的。他們胡家人的字典裡,從來沒有好聚好散這個詞。離婚,是對他們最大的背叛。怎麼可能把孩子放心地交給一個『叛徒』撫養?更何況,他們認為孩子是胡家人,我這個外人沒資格帶走孩子的。而且,若是把孩子被留在胡家,那今後我在孩子心裡的記憶恐怕就會被抹掉吧?」寧悅無奈地笑笑,「對一個當媽的女人來說,失去愛情或者丈夫的時候,還可以有孩子表明自己在世上被人需要著。可是,如果連孩子都拋棄你了,那真是……」寧悅頓住了。不是她無法表述,而是這樣的情景於她而言太過殘忍,即使想一想都覺得無法忍受!

  她搖了搖頭,帶著點自嘲地說:「別人怎樣我不知道,我會覺得自己很失敗。那種徹底的、無可挽回的失敗。」

  秦燦腦子嗡的一下空白了!「生無可戀」四個字直接闖入他的腦海,頂替了寧悅的話!

  生無可戀,所以才會放棄,對嗎?

  秦燦閉上眼:不是的!如果生無可戀,為什麼要留下那麼多信,讓爸爸定期寄給我,裝作你還活在世上的樣子?你分明還留戀著,還顧慮著,還擔心著!根本不是寧悅說的這個樣子!你沒有生無可戀,你不是因為我選擇回到父親那裡才自殺的。對,不是因為我的選擇,跟我沒關係。你只是壓力太大了,生活太失敗了,打敗你的是生活,讓你失去求生意志的是社會的歧視。

  秦燦慢慢睜開眼,眼前的黑色在微微旋轉,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自己說:「你大概不會說胡成的壞話吧?」

  寧悅搖頭:「他是他的父親,如果我把他說的很壞,鬍子淵會覺得自卑,會困惑,對孩子的影響不好。」

  秦燦聽見聲音不受控制地從自己的嘴裡跑出來:「我媽也從沒說過我爸的壞話,她說我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優秀的男人,足以做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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