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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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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餐。這是一頓普通的早餐,包子,油條,豆腐腦,金絲麻仁,再加一份熱騰騰的剛出鍋的熱牛奶。 胡成吃飯一般不挑,但是早餐和睡覺前一定要有一杯熱牛奶,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他也沒有任何要改變的想法。 這樣的早餐,胡成並不陌生。在媽媽身邊,可以做得比這個還豐富,在田秋子那裡,可以做得比這個還精緻,在甯悅……胡成的筷子停了一下。他發現認識到結婚這麼多年,除了頭幾年,寧悅從沒給他做過飯! 「不可口嗎?」柔細而有點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帶著小心翼翼的確認和明顯可見的卑怯。 胡成搖搖頭,扭頭向說話的女人安撫地笑了笑,繼續低頭吃飯了。 這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甚至還有點顯老。眼皮已經耷拉下來,部分的遮蓋住了原本杏核形的眼睛,眼角已經有了明顯可見的皺紋,嘴角的法令紋也深刻得像兩條東非大裂谷,記錄著曾經有過的艱辛。只有高挺筆直依舊秀氣的鼻樑和嘴唇清晰婉約的輪廓,訴說著她曾經的美麗和誘惑。這張臉,就是田秋子檔案袋的照片裡女主角。 胡成快速吃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問道:「今天去公司嗎?」 女人點點頭。 「明明的學費準備好了嗎?不要動店裡的錢,手裡不夠的話我湊給你。」 女人表情微微變化,隨即變得平和,說道:「不用了,你給得夠多了,完全夠了。」 胡成扭頭看了看她,忽然歎了口氣,「田秋子找過你了?」 女人露出尷尬的表情,笑了笑看向別處,顯然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胡成搖搖頭:「不要管她。有什麼事只管找我。」 女人只是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就好像他們正在討論的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做了什麼淘氣的事,做過就過了,沒必要再說一般。這個表情讓一直暗中觀察她的胡成松了口氣,眼角眉梢向兩邊一扯,嘴角向上輕輕地翹了一下。 阮美英的家在一片普通的社區裡。 這裡原本是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後來紡織廠倒閉了,這裡房子的主人也幾經變動,不全是原來的職工和家屬了。但是,一棟棟的紅磚房不會變,一條條甬路的寬窄也沒變。整個小區九棟樓,就像一個慢慢變老的人,漸漸地佝僂下來淹沒在周圍高聳的大廈裡。然而,走進這個小區,粗壯的行道樹炫耀著一層又一層的年輪,茂盛濃綠的樹冠輕而易舉地遮蔽了所有的空地。一到夏天,在熾烈的蟬鳴中,下棋的老人推動敲打棋子的聲音,蹣跚走路的小娃娃咿呀聲,匯成一支簡單的和絃,日日奏響。門臉房裡傳出來的陣陣菜肉的香味,伴著社區主食廚房饅頭大餅的香味,像寺廟裡的煙火,盤旋纏繞著整個小區,嫋嫋上青天。 這裡也是胡成長大的地方。 那時,他和阮美英坐在樹蔭下一個小時,彼此只互相看過一眼。胡成早就忘了聊了什麼,他只記得蟬鳴聲,下棋聲,孩子的哭聲,只記得窗戶裡透出來飯菜的香味,西瓜切開的果香…… 他也不是總記得這些。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是如此憎恨這片小區,就好像那些樓房不僅低矮了海拔,也低矮了他的人格。掙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房子把爸爸媽媽接出來。他甚至很少跟人說起自己的來歷,即便是和寧悅結婚,也很少提及過去。結婚買房,也是選了城裡離這片小區最遠的位置。 他的人生一直向上向前,直到偶然遇見了阮美英。那時的他已經功成名就,但看到阮美英的一刹那,他突然發覺自己一直少一樣東西!過去的一切就像巨浪一樣鋪天蓋地地撲過來,把他淹沒了。那樣強烈的情緒,不僅是炫耀,也不止於懷舊,而是一種終於找到根的安全感和激動,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脆弱!以至於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只有站在這個小區裡,站在這裡的大樹下,他才能安靜下來,就好像這裡的空氣裡都有鎮靜劑似的! 胡成把車停在了小區外面。這樣每次他都可以在小區裡走一走,也許他滿懷心事的時候不會看到很多景色,但那熟悉的味道,足以讓他感到滿足,好像他還是那個白襯衫的少年。 手機微微震動,胡成看了一眼,是寧悅的微信。打開一看,他突然站住走不動了。怎麼回事?不是已經辭職了嗎?怎麼還要打官司?賠償金還那麼高!還以家裡的房子擔保!寧悅搞什麼飛機!她瘋了嗎? 胡成的怒火忽的一下燒起來,瞬間把理智化為灰燼。他已經忘了該繼續走路,站在原地,給寧悅打電話。 電話接通,胡成劈頭蓋臉地罵:「寧悅你搞什麼鬼?你不是律師嗎?怎麼會簽那麼高的賠償金?你還敢用家裡的房子擔保,你瘋了嗎?」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會兒,就聽胡成媽的聲音傳過來:「胡成你說什麼?什麼用咱家的房子擔保?你不是已經把錢都還給銀行了嗎?」聲音裡帶著顫抖。老一輩對「債」這個東西,有著天然的恐懼。 胡成有一種正在狂奔的時候一頭撞到牆上的感覺。深吸一口氣:「媽?寧悅呢?這不是她的手機嗎?」 胡成媽說:「她去幫我問醫生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手機沒帶在身上。我看來電是你就接了。你剛才說什麼?寧悅做什麼事了?她把房子怎麼了?」 胡成突然很煩這種「不見外」地翻別人手機的習慣,儘管這習慣的執行者是他媽。以前翻爸的手機,他覺得理所應當。後來她翻寧悅的手機,他覺得無所謂。只有今天,他媽接起了這個電話,胡成才覺得這是個要命的壞習慣! 寧悅回來的時候,看到胡成媽正對著電話吼:「你說清楚,房子到底怎麼了?」看到甯悅進來,胡成媽一抬手把電話扔過來,正砸在寧悅頭上。不幸的是,沒有血流出來,所以,胡成媽只是愣了一下,就大吼:「你到底把咱們家的房子怎麼了?又押給誰了?你憑什麼這麼做?這是你的房子嗎!你怎麼敢?」喊著喊著,兩眼一翻,背過氣去。 在醫院裡,有些時候,死還真是不太容易。不到五秒鐘,老太太就被急救過來。當然,她也不太舒服。畢竟為了觀察是否有其他的問題,護士和醫生給她身上插了點管子,想說話不太可能。 寧悅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靜靜地等著。事情按照她預想的慢慢進展著,但似乎每一步的幅度都超出了她的預想。坐在那裡,她也假設過,如果拋下一切離開胡成離開這個家,也許就沒這麼多折騰。可是,這世上所謂的「拋下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鬍子淵,她和他的孩子,她割捨不下的骨血。 不是沒想過把孩子留給胡成,可是那是一個能「愛」孩子的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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