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和婚姻的戰鬥 | 上頁 下頁
六七


  黑暗中起風了,有野獸在暗處潛伏……寧悅被一拳打倒在地,眼前是紛飛的金星,耳邊是胡成喘息:「敢踹我?長本事了?想跑?你試試!」

  寧悅等著,等到力量再次到達指尖,胡成正拖著她往主臥走。寧悅一抬手,反手握住胡成的手腕,手指曲起如雞爪,新剪的指尖鋒銳的邊緣就劃出一條紅色的肉棱子!胡成縮回手,甯悅翻身連滾帶爬地往自己的臥室跑!可是劇痛再次傳來,頭髮被胡成揪住,胡成惡狠狠地說:「如果兒子醒過來——」

  寧悅忽然不動了。她的餘光裡,戶外小區的景觀燈從全遮光窗簾的下邊透了過來,靜靜地鋪在地上,暈染在雪白的天花板上。這兩者之間,是一張上下子母床。下鋪已經空了,上鋪隱隱約約有個小小的一團,緊緊地鎖在一起。

  寧悅像一團爛肉沉到了地上,任由胡成拖進了主臥。然後,像一條死魚一樣,被扔到一張冰涼的床上……

  當喘息在壓抑的吼聲裡消失的時候,短暫的沉寂之後,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巴掌聲!

  寧悅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股怒火本能地讓她掙扎著想還手。可是,四肢已經被胡成死死壓住,她只能睜開一直緊閉的眼睛,努力地瞪大著,瞪到眼角火辣辣,瞪到眼球的血管要爆裂,瞪到要把臉上的火焰全部引到那個面對面和她赤裸相對的人身上!

  可是,黑暗中,她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那些無形的火焰除了鑽進她的心裡,焚燒著她的理智和尊嚴,什麼也做不了!

  胡成的聲音響起來,被攪動的黑暗變得更加濃稠:「明天,辭職!」

  寧悅沒有說話。如果此時有光照在她的嘴上會顯出死亡的白色,如果燈光可以多停留一會兒,會看到在一片死白色的下緣,會慢慢變紅,然後一絲細細的豔紅如蛇一般遊出來,沿著死白色的邊緣遊出來,仿佛向死神的鐮刀獻祭的貢品,帶著絕望的解脫主動而緩慢地走向黑暗!

  「不!」寧悅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嘶啞,聽起來那些被聲帶壓縮的空氣又被牙縫擠壓著送出來。

  一隻溫暖的正在慢慢變涼的手,撫上寧悅的脖子,慢慢地收縮。沒有言語,沒有選擇。曾經壓縮空氣的聲帶,正被強大的外力慢慢擠壓變形。當寧悅的身體發生不受控制的抽搐時,那股外力停頓了一下:「辭職!」

  寧悅咬緊牙關,閉緊嘴唇。求生的本能衝擊著她的大腦,她能做的只是用僅余的理智拒不發聲!這種沉默激怒了胡成。他的手仿佛突然被猛獸控制,死死地咬住了寧悅的喉嚨。胡成忽然感覺到身下那股時時存在的抗爭之力突然消失了!他猛然驚醒,忽地撒開了雙手,驚恐地癱坐在寧悅的腿上!

  寧悅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然後,她捂住了嘴。咳嗽依舊從指縫間溢出來,寧悅拼命扭動身子,試圖把聲音埋進柔軟的枕褥之中!

  胡成低頭俯視狼狽扭動著上身,拼命抑制咳嗽聲的妻子,觀察良久,才從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原來如此!」

  他彎下身子,雙手撐在寧悅身側,溫柔地說:「子淵該到上學的年紀了,你說我是送他上寄宿,告訴他媽媽太忙照顧不了他呢,還是你辭職繼續接送他上下學呢?」

  寧悅停下來,肺部火燒火燎,卻依然無法抵擋席捲而來的絕望:他才是決定一切的人,這場婚姻她輸掉的不僅是事業和前途,還有做人的尊嚴和家庭裡的地位!

  胡成伸手捏住寧悅的下巴,粗魯地扭過寧悅的頭,繼續用溫柔的聲調一字一頓地說:「聽我的話,好好帶子淵。我答應你,你永遠是他的媽媽。否則,我總有辦法讓你變成一個養不起孩子的女人!」

  胡成從寧悅身上下來,仰面躺下。席夢思輕輕地上下震盪著,胡成的肩膀微微下沉落在枕頭的下緣,徹底放鬆下來。他閉上眼睛,淡淡地說:「滾!」

  都解決了,無論是自己出軌的問題,還是寧悅辭職的麻煩,都解決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胡成有些釋然:他知道寧悅想要的是什麼了!

  無論是生意場上的對手,還是家裡的親人,他最擅長的就是抓住弱點,然後予取予求!

  即使深夜,臥室也不是完全的黑暗。因為鬍子淵第一次自己在小床睡的時候,提出要晚上醒來時,可以看到媽媽。醫生說小夜燈不利於孩子的發育,各種權衡之下,寧悅把窗簾下面的那條流蘇去掉,使光線可以從下面透進來。

  甯悅靠在窗戶邊,隔著紗簾向外張望。樓外就是小區的中心景觀,一部分景觀燈徹夜亮著。假山籠在景觀燈的光暈裡,又將光線散射出去。

  房間裡因此變得朦朦朧朧,樹的影子,床的影子,被子的影子,孩子的影子……寧悅凝視著床頭的某個位置,那裡有一個半圓形的東西。只是個形狀,看不清裡面是什麼。寧悅卻知道,那是一朵永生花。美麗的玫瑰,封禁在有機玻璃的透明框架裡,安放在天鵝絨的平面上,生命永遠停留在高貴、美麗、迷人的那一刻。可是,那不過是死亡,永恆的美麗是以死亡為代價換來的。她是別人口中幸福的主婦,又是拿什麼換來的!

  淚水早已經流幹了,寧悅拉好窗簾,輕輕躺回自己的床上。頭頂的床板發出輕微的哢哢聲,鬍子淵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不知道說著什麼。她瞪著乾涸的眼睛,空洞地看著眼前看不清形狀的永生花——慢慢地伸出手,拿過來,揭開底座,撕碎了。

  一大早,寧悅帶著鬍子淵出門吃的早飯。胡成還在酣睡,鬍子淵沒有問爸爸為什麼不吃,一路上緊緊拉住寧悅的手,不停地說著幼兒園裡的事情。寧悅有點心不在焉,沒聽出孩子話裡的緊張。直到來到幼兒園門口,寧悅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問鬍子淵怎麼了?鬍子淵猶豫了一下說:「爸爸不好,打媽媽。」

  寧悅的眼淚奪眶而出,把孩子緊緊攬進懷裡。

  昨天晚上,他看到了嗎?看到了多少?

  「媽媽。」鬍子淵有點遲疑的聲音,從寧悅的後腦勺傳過來,「我會保護你的。」

  寧悅不敢回頭,她怕自己的眼淚嚇著孩子,哽咽堵住了喉嚨發不出聲音,只能重重地點頭。

  良久,寧悅才深吸一口氣,把鬍子淵重新拉到面前,鄭重地告訴他:「爸爸和媽媽之間,的確有些問題。不過,這是大人的事情。媽媽會處理好的。相信我!」

  鬍子淵伸手摸了摸寧悅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生了一雙像極了胡成的眼睛,已經蓄滿了淚水,水波後面,是無法掩飾的驚恐。

  寧悅拿出紙巾,擦乾淨孩子的淚水,放緩了口氣:「無論爸爸媽媽之間發生了什麼,爸爸媽媽都愛你,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尤其是媽媽,媽媽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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