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和婚姻的戰鬥 | 上頁 下頁
一一


  寧悅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第一次因為胡成出軌吵鬧的時候,胡成為了安慰她,給她帶來一隻小狗。可是,寧悅要的不是狗,而是男人的承諾和安全。他們大吵一架,寧悅更是以懷孕的時候怎麼能養狗為由頭,狠狠大哭了一場。沒幾天就被送進醫院,查出來有抑鬱症。

  寧悅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的父母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曾經,她很怨恨自己的父親。

  父親在一家國企做銷售,她從小家裡的條件就比別人家好。上高中時突然被送到了國外,卻在機場被人攔下。後來爸爸就蹲了監獄。都說樹倒猢猻散,但她那個搖搖欲墜的家卻因為父親的入獄,又重新粘合起來。

  媽媽是中學教師,極好面子且能幹的人,家裡出事以後一度失去了工作。那時人們都不屑於去私立,無可奈何的媽媽憑著自己優秀的工作履歷,去私立學校當老師,掙錢養家,一做就是一輩子。

  寧悅也因此轉到私立學校,成為一名所謂的「貴族學生」。但沒人知道,她的學費只交了一年,後邊是全免的。這是她媽媽用工作向學校爭取的「待遇」。

  那時,媽媽總說爸爸是冤枉的。家裡沒有懂法的人,被人陷害了也不能申冤。甯悅記得,媽媽總是對著她說,「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一定天天上訪,替你爸爸洗冤。你要好好學習,這是你欠我倆的。」

  大學寧悅選擇了法律專業,那個「欠」字,已經深深地烙在心裡。

  爸爸坐了三年牢,然後保外就醫。接他出獄那天,只有甯悅和媽媽兩個人。所謂的朋友,所謂的情人,都消失在高牆外呼嘯而過的風裡。那時候家裡已經一貧如洗,出獄的父親除了一身傷病,只剩滿腹牢騷,沒有任何可以貢獻給家庭的。

  即使這樣,甯悅的媽媽也從沒提「離婚」兩個字。

  高考結束後,寧悅找了個爸爸不在的時候和媽媽聊天,說著說著就哭了。她讓媽媽離婚,這樣過太艱難了!

  媽媽卻說:「離婚就能比現在好啊?我是老師啊!出去了人家讓你教孩子,一說你離婚的,誰心裡不嘀咕點兒?你爸犯的錯再大,別人看我,那是不離不棄有情有義的好人。離了婚,不管他是什麼樣的男人,我就是那個不能共患難的白眼狼。你記住:這個社會,對女人從來不公平。而婚姻,就像羽絨服,什麼時候脫下去,取決於外界的溫度,你的感情,從來不會排在第一位!」

  那是寧悅第一次聽到媽媽講婚姻。愛情和婚姻,原來不是一回事!婚姻的背後,是女人的社會價值,是養家糊口的基本要求,是托起生之艱難的平臺!也就在那時,寧悅有個滑稽但無法拋棄的想法,婚姻之于女人是一艘航行在海上的船,女人就是這艘船上的老鼠,她和這艘船生死相依,但如果船真要沉了——按照媽媽的說法,必須逃跑!

  甯悅的大學是在勤工儉學和獎學金,還有各種打工中讀下來的。她還沒有就業,媽媽就因為過度勞累病倒了,此時的爸爸似乎才清醒過來,然而木已成舟,他的身體並不比媽媽的好。

  所以,寧悅的就業很簡單。她回到家鄉,只做了三個月的律師助理,就開始自己接案子,乃至搶案子。她要掙錢,掙足夠的錢,可以為父母治病,可以請好的護工照料他們,可以為他們創造舒適的居住環境,可以讓他們安心地頤養天年。

  她做到了,拼命做到了。她很高興,就像楊白勞突然有一天還得起債務了。她興奮地做下去。即使戀愛以後,她也毫不放鬆地工作著,忙碌著。一直到父母相繼離開,她才突然發現,掙錢的全部意義消失了!

  這時,胡成說,咱們結婚吧!

  一個家消失了,另一個家出現了。

  那麼,上船吧!

  看著淩晨窗外昏沉沉的天空,寧悅輕拍著被噩夢嚇著的孩子。聽著沉沉的鼻息再次響起,才稍微活動一下酸疼的手臂。她想起了父母,更多的是想起了自己那段打拼的歲月。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幹出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業,她只是被命運推上了一條快速路,身不由己地狂奔。如果不加快速度,那些疾馳而過「困厄」大車就會毫不遲疑地從她身上碾過。

  一跑便是那麼多年,突然刹車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抑鬱可能就是轉換得太突然了。她從車子裡被甩出來,落到了另一輛不同速度的車上,暈暈的,始終找不到北。愛情,是青春的夢。時間飛馳,晝夜交替,總有夢醒的時候。

  寧悅笑了,無聲地扯動嘴角,眼淚湧了出來。

  高興時,眼睛很大,裝得下整座森林。傷心時,眼睛很小,容不下兩行淚水。

  門開門關。鬍子淵興奮地跑出去喊著:「爺爺!爸爸!」

  寧悅跟著出門,發現胡成回來了。下意識地看了看表,上午十一點。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跟著胡成一同回來的爺爺把剛買回來的菜交給廚房裡的奶奶,帶著鬍子淵去一邊玩。看神色,他已經知道胡成回來的原因。

  這麼多年,寧悅早就習慣卻仍然會時時感到不舒服:當胡成做出什麼決定的時候,她一定是最晚知道的那個。而且,她從來不是商量的對象,只是被告知而已。

  剛結婚的時候,每每胡成和他父母關在臥室裡說話,自己推門進去,再熱鬧的聲音也會戛然而止。為了表明自己對他們並無企圖,寧悅索性問都不問。慢慢地,就成了現在這種情況。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也不會干涉或者打聽寧悅的事情。

  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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