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和婚姻的戰鬥 | 上頁 下頁


  從那天開始,寧悅像著了魔似的把所有照顧孩子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就連晚上也把嬰兒車放到自己的床邊,讓孩子日日夜夜都跟著自己。鄭阿姨倒落得個清閒,只是睡覺的地方不太好,臨時在臥室門外擺了張床守著。

  婆婆說這樣不像話,會累得沒奶。鄭阿姨說沒事兒,孩子跟媽睡,能刺激奶腺分泌。婆婆看了一眼甯悅,寧悅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一甩手走了。

  小孩兒的成長以剪輯加快進的方式呈現在寧悅面前,強烈地衝擊著她的意識。她開始意識到,她必須護著這個小生命不被這個世間的種種意外打倒,她還要教會他怎樣才算強悍!可是,那是一份怎樣的責任啊!大到洪水猛獸,小到細菌病毒,一時間仿佛全世界都是足以致孩子于死地的敵人!而且,這樣的責任少則十幾年,多則幾十年,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結束!

  甯悅抱著孩子,低頭看著他皺在一起的五官,雙手不由得顫抖起來。她害怕那份責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擔負起來!她慢慢鬆開手,就在把孩子放在床上的那一瞬間,一直不睜眼的孩子眼皮一陣抖動,忽然睜開了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正純淨澄澈的目光,瞬間吸引了寧悅。烏溜溜的眼球動了動,隨即,孩子的小手揮了一下,原本皺巴巴的小臉悄然一動,小嘴現出一個近似人類笑容的表情。

  甯悅愣住了,原本要鬆開的手忽然微微收緊。孩子的嘴裡明確地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寧悅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他了。就算與全世界為敵,就算天塌下來,她也不可能放下了。那個笑容,牽動了寧悅內心最柔軟最溫暖的地方,喚醒了深藏在她體內最原始的衝動。

  可是,恐懼依然存在。她幾乎傾盡全力地照顧孩子,努力尋找激發母愛的鑰匙,不過是下意識地逃避一件事——她害怕自己會再次「在無法支配的衝動下」殺死孩子!

  魔鬼在深淵裡,時刻凝視著她。

  寧悅,無法逃脫,抑鬱了。

  依舊是兩年後。

  遊樂場裡的孩子們還在熱火朝天地玩兒,義憤填膺的表情依舊在每個知情人的臉上。甯悅的公公婆婆尋過來,讓寧悅回去看一下,有個快遞需要她的身份證。公公去買菜,婆婆帶著鬍子淵玩,寧悅交代兩句就離開了。鬍子淵看看媽媽,剛撇撇嘴,就被奶奶推的秋千蕩起,笑著轉移了注意力。

  「你多帶他,他心裡向著你。」

  甯悅邊走邊回頭看,心裡竟然想起鄭阿姨早先說過的話。不同於那時的無奈,此刻竟然有些絲絲的暖意。在她絕情冰冷的婚姻裡,只要有孩子,就還有溫暖之源,就有她情感棲息的生命之火。就算離開,她的愛不會熄滅,她的溫暖不會消散。

  寧悅取完快遞,心跳得厲害,只好摸著把椅子坐下來。她習慣性地拿出手機,看著黑洞洞的屏幕,又不知道要幹嗎。

  「看什麼呢?」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頗有磁性的聲音,緊接著,一條結實溫暖的臂膀把寧悅帶入懷抱。

  寧悅的身體陡然一僵,拿著手機的手臂胡亂一揮,不知打到了哪裡。就聽那人喊了一聲:「哎喲!」

  寧悅倒退了一大步,遠遠站定,目光複雜地看著來人。

  胡成,她的丈夫回來了。

  西裝外套已經脫去,領帶半開著,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張,露出筋骨分明的頸部肌肉。今年最流行的瘦型西褲整齊地套在他的腿上,H標記的腰帶低調而精緻地勾勒出依舊緊致的腰身。時光對誰都是一樣的,但努力的人總能偷出五六年。胡成就是這樣努力的人,不管工作多忙,時間多麼緊張,健身房是他行事曆上雷打不動的安排。即使當年寧悅因為陣痛入了產房,胡成也要完成規定的健身項目,才趕到醫院。

  男人過了四十,臀部就開始下垂,這一點和女人的煩惱是一樣的。而且女人可以穿BRA糾正,男人就只能那麼吊著。可胡成的臀部一直很翹。就像寧悅的臉,雖然也有皺紋,但給人的感覺還是年輕,甚至有一點點幼稚。在寧悅看來,這些都是天賦。可胡成卻認為這是自己長期健身的結果。而寧悅,則要歸功於各種昂貴的護膚品。

  寧悅並不與他爭執,結婚這麼多年來,她已經完全摸透胡成的脾氣。那就是一頭狼,天天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稍微有誰不順著他,就記恨一輩子,總要找機會咬你一口。寧悅吃了幾次虧之後,也隨他去了。這樣大家都很舒服,你得了你要的順從,我全了我的安寧,皆大歡喜。更何況,寧悅一直很欣賞他那高高翹起的臀部。在身體的黃金分割點上,那麼鼓鼓地突出來,立刻把古板的西裝穿出一種悶騷來。

  寧悅覺得,這是屬於自己的樂趣,全世界幾億人,只有她懂得的胡成的美。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這個認知曾經讓她難過得無以復加,可她居然神奇地挺了過來,並且已經痛得習慣了。就像每月例行一次的痛經,要死要活,然後繼續活。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另一個自己從深淵裡爬出來,自虐自殘,鬧夠了再慢慢爬回深淵。

  她疼,也不疼。她恨,也不恨。

  大概,這就是麻木吧?

  「你怎麼了?」胡成捂著臉,看起來打得不輕。

  他敏銳地注意到寧悅的不對勁。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瞬間繃緊,好像一頭亮出獠牙發出低沉狺吠的野獸。

  熟悉他的寧悅毫無障礙地感受到危險的信號,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眼前站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隨時可以撲過來掐死自己的人。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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