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歡樂頌第三季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曲筱綃神采飛揚地回去桌上,得意死了。她終於有了力氣應對客戶,將客戶伺候得心滿意足,歡天喜地。

  吃完飯將客戶送回酒店,才剛出門,手機短信來了,「成了!」曲筱綃一看時間,自言自語:「還是笨,這麼慢才搞定。」但隨即她鬱悶得雞飛狗跳起來,「我幹嗎幫她,我幹嗎幫她,我怎麼不篤篤定定看她好戲?」

  而在應家,邱瑩瑩與應勤情意綿綿地開吃燭光大餐。雖然只有簡單的應付停電買的蠟燭,和簡單的一大碗臘肉飯,可有情飲水飽。

  關睢爾昏昏沉沉地加班,等到終於做完事,早筋疲力盡,渾身稀軟。她都不願背起沉重的電腦包。可她又清楚,將電腦放在辦公室有多危險,明顯是不想活了。

  她昏頭昏腦地走出門,想呼吸一口清涼空氣,卻吸入一口悶悶地潮氣,是,春天該有的潮濕。她都睜不開眼睛,腦袋運轉了好幾下才決定,打出租。身邊有人靠近都不覺得,腦子完全停擺了。直到身邊的人輕輕喊一聲「小關」,她立馬彈了起來,一個踉蹌。竟然累得忘了提高警惕,忘了謝濱可能來等她。但她很快就被穩穩地扶住,她的電腦包也很快轉移到謝濱肩上。

  關睢爾才抬頭看一眼,一接觸謝濱那雙該是晶亮銳利的眼睛如今充滿忐忑,看到他正努力地沖她溫柔地笑,可笑容中滿是酸楚,她心軟了。她也看到,謝濱臉上爆出的痘痘。她立刻想到,現在的她腫眼皮,油皮膚,還有滿臉的痘痘。她立刻低下頭去。她的憔悴全落在謝濱眼裡。

  謝濱微微蹲下身,與關睢爾平齊,「我去報到了。大家像以往一樣對我,沒覺得什麼大不了。你放心,別替我擔心。」

  關睢爾點點頭,依然沒抬頭。

  謝濱不知道該怎麼辦,抱著關睢爾的電腦包傻傻地站著,心疼地看著她。好久,才道:「餓不餓?稍微吃點嗎?」

  關睢爾搖頭,見有計程車過來,連忙想招手,被謝濱拉住手,「陪陪我好嗎?你可以不跟我說話。陪陪我。」見關睢爾低頭不語,他焦急地道:「你叫我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好了,你總算對我說話了。你在這兒等著,我跑去那兒的7-11買點吃的。等我,別走。」

  謝濱背著電腦包飛快跑遠。關睢爾這才抬頭,看著他的身影,理智告訴她,錯了,別等待。可是她又不想走,她慢慢挪過去,在花壇邊的椅子上坐下,茫然看著遠處。耳邊都是謝濱的聲音,很可憐,他很可憐,他也很憔悴。

  很快,謝濱拎一包吃的飛奔回來,呼哧呼哧地在關睢爾身邊坐下,遞蛋糕給關睢爾。關睢爾搖頭,她完全沒胃口,也懶得動彈。謝濱想了想,拉開一罐啤酒遞過去,「敢嗎?」

  關睢爾一把抓過來,洩憤似的猛喝一口,可依然不看謝濱。「你又來幹什麼?」

  「即使你以後再也不理我,我也要把這些事告訴我最愛的,也是唯一愛的女人。這些事如此不堪,我這輩子只能告訴一個人。我決定了。我知道你聽了之後會永遠唾棄我,不管了。可之前,也就是現在,我知道你愛我,你是我從小到大唯一愛我的人,這麼好的人,你愛我,我滿足了。」謝濱揚起脖子,將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便使勁將罐子捏扁。

  關睢爾驚訝地看著謝濱,看他將話說完,不知所措。可又見他不爽快,借著喝酒捏罐子拖延時間,她心中又煩躁起來。她想起身,被謝濱頭也不回地扯住,身不由己地又坐下。

  「我家很窮。在我剛會跑的那年,我媽離開我去城裡做保姆。一來二去,她懷了男主人的孩子,把女主人趕出門,又帶著一大幫人回家打架鬧離婚,隨即跟男主人結婚了。為了能儘快離婚,她把我留給我爸。那兩年,我爸,我爺爺奶奶,都抬不起頭。我只要出門就被人喊野種,追著吐口水。他們都說我長得不像我爸,不是我爸生的。我爸一生氣就喝酒打我,我奶奶把我搶走。後來我爸架不住別人的笑話,逃出去打工,出去後就沒回來。我好歹這麼活下來。」

  關睢爾聽得都呆住了,只知道謝濱來自離婚家庭,想不到那家庭有如此不堪,而他從小因此如此遭罪。她忍不住扭過身去,從兩人中間的塑膠袋裡取出一罐啤酒打開,遞給謝濱。謝濱將她的手和啤酒一起攏在手心,就著她的手又將一罐啤酒喝下去。這回,關睢爾靜靜地耐心地等謝濱喝完,將罐子扔了,依然捧著她的手。關睢爾感覺到,這雙一向有力的大手似乎在輕輕顫抖。她毫不猶豫地伸出另一隻手,四隻手放在一起。

  謝濱抬頭幾乎是低微地看著關睢爾,「早知道,我早應該跟你說的。」

  「小曲去調查的就是這些?所以你很生氣?沒什麼的。」

  謝濱點頭,又搖頭,「還沒完。上小學那年,我媽要接我去城裡上學,我爺爺奶奶不讓她帶走孫子。他們當著我的面討價還價,最後我媽媽拿出一筆錢,才買走我。是的,他們一方說買,一方說賣,全然不顧我在旁邊聽著。我那時候雖小,卻記得清清楚楚。到了新家,我媽逼我喊那男人爸爸,我不喊,她就打我耳光,被那男人攔住。可另一面,我媽對那男人和男人的爸媽又無限搖頭擺尾,直說我就是像那男人,連脾氣都像。我就在那家住下來,開始上小學。原以為離老家遠遠的來到了城裡,想不到人們都知道我家的事,都喊我臭豬頭,我一轉身,不是本子給撕了,就是鉛筆給斷了,小孩子使壞起來沒個底。我只好避著他們,一下課老師一不在就趕緊逃走躲起來。可即使如此,我總算過得比過去好,總算吃飽了,還有自己的床睡覺,還可以參加課外班,學這個學那個。這方面,那男人從不吝嗇錢。你會冷嗎?」

  「不冷,我不冷。我是心裡打寒戰,你別管我。」

  「可即使這樣的日子也是奢求。我爸爸或者我爺爺奶奶三天兩頭打上門來要把我爭回去,又不是去學校把我搶走,而是到我媽新家吵,吵得滿院子人都知道,最後總是滿意地拿一筆錢走。我永遠抬不起頭做人。除了讀書,我還能幹什麼呢,就是待屋子裡看書看電視聽音樂。上大學簡直是脫離樊籠的唯一希望。我報考的是同學都要麼不報考,要麼考不上的冷門,考上後就不再與同學老師聯繫,我試圖徹底擺脫過去的一切。在大學裡,終於沒有熟人,我才回到人間。」

  「小曲真不應該,難怪安迪不許她說,不惜動用一切手段禁止她說。她怎麼能這樣。完全不是你的錯,那些人這麼對你才是完全錯了。」

  「小曲可能已經查到全部,沒想到她能找到我出生地。難怪安迪會竭力阻止她說給你聽。安迪也知道這段過往的可怕。想不到我竭力隱瞞的過往,還是有其他人知道了。」

  「其實你真的不用糾結,這些事對你當時是極其痛苦,對別人真的不是大事。往往小城鎮就是這點子不好,人跟人不是八輩子扯得到一起的親戚,就是小學中學的同學的同學的同學,稍微有點兒事就放大得全城人民都知道,走哪兒都有長舌婦伺候。可這種事放到海市算什麼呢,滄海一粟而已。所以我也不願分配回老家,最煩跑哪兒都是八竿子扯不到一塊兒的野叔叔野阿姨來指指點點。即使你非要擔心擴散,起碼安迪是絕不會說出去的,她對我都守口如瓶。」

  「真的不是大事?」

  「真抱歉,對別人不是,只有對你,是天大的大事。我很難想像你當年,你還那麼小,那麼需要保護的時候,卻不得不親眼目睹那些殘酷的場景,我家即使我媽嗓門稍大幾下我都會慌得不知所措。真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度過的,肯定不會有人事後來安撫你。」

  「好在噩夢已經過去。喂,這位兄弟,背包拉鍊開了。」謝濱說到一半時候,連忙提醒眼前經過的一個男孩。看那男孩反應過來將背包拉鍊拉上,他回頭見關睢爾嘉許地看著他,他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應,「可惜那時候身邊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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