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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金薇薇驚駭地向後面躲了回去,她本能地退到了與雷雨在她看來保持道德的距離。

  「你要是不舒服,我現在帶你去醫院。是不是上次淋雨發燒後還沒有好徹底?」

  金薇薇的眼睛像卡通片中的小女孩一樣,只眨了一下,河堤的閘門就開啟了,閃亮而晶瑩的水一顆一顆接連不斷地向唇邊湧來。她背轉了身子,努力使自己儘快忘掉盼望了好久好久的能代表體貼、能飽含關懷、能製造浪漫、能創造溫馨、能令任何一個女人都能陶醉的話語。這種話語其實就像古龍水中的費洛蒙一樣,能輕易地撩起女人的情感。

  沉浸在與呂辛浪漫戀情中的鐘小印又與藍冬晨見面了。不見是不可能的,他是她的上司,在上班時,他是有任何理由見她的,即使她不想見他,也是躲不掉的。

  也許,他還不想見她呢。

  一周前,在飛機拼裝大賽上,看他甩手離去的樣子,就應該能夠得知他是不在乎她的。

  這樣正好,自己不是也不希望他再對自己有什麼特殊行為特殊想法了嗎?自己不正是希望借此能將自己從藍冬晨和金薇薇之間拆卸乾淨嗎?一個螺絲釘也不要留。

  鐘小印聽到前面藍冬晨說到「散會」後,起身與小紅到A座的會議室工作。

  近來,她越來越多地被分派在會議室工作,從擺放會議室隔板,到調教燈光、音響,銷售部的員工都已經習慣將她看成是會議組專職勤雜工了。

  這次接的會議是個老年協會的。他們要求的很嚴,一個精明強幹的中年婦女親自督戰,連擺放茶杯的位置都有要求。她說,他們的協會成員都是老幹部,很多都是當過兵的,軍營裡的整齊劃一是他們推崇的,所以,會議用的茶杯都要用線橫豎量齊,確保水準。

  這個命令一下,會議組的人辛苦了。幾個人找來繩子,二人一組在會議室里拉起各種各樣的「十」字來。足足幹了三個小時,才將白桌布上的杯子擺得橫平豎直。

  會議組的人萬萬沒有想到,就這樣一個小小的桌布,竟成為一個巨型的導火索,引發了藍冬晨對鐘小印的雷霆震怒。

  那一邊會議室正常舉行著會議,這一邊藍冬晨忙碌著酒店的其他工作。當兩廂都已結束時,麥樂樂攔住了要走出副總經理室的藍冬晨。

  「藍總,我覺得您有必要到A座的會議室視察一下。鐘小印由於是您安排來的——這在酒店是人盡皆知的——我實在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批評她了。」

  「好,你先下班吧。通知鐘小印在會議室等我。」藍冬晨面無表情,神色淡然。

  台已經搭起來了,跳水隊員的表演就要開始了。麥樂樂心下大樂,她已經看出藍冬晨這些天對鐘小印不溫不火,既沒有到銷售部去找她,也沒有再在誰面前提到她的名字。這一次,看來是跳水隊員向下騰躍的最好時機,究竟能砸起多大的水花,不僅僅要看跳水隊員的心態,還要看水面上是否本身平靜。

  從來不吸煙的藍冬晨,忽然有了一種想要吸煙的欲望。好像惟有借助香煙,他複雜的情緒和咿呀作響的心態才能從胸腔裡一點一點地釋放出來。他獨自在副總經理室忐忑不安,最終,他沒有鼓勵自己走到商品部購買香煙的衝動。

  空蕩蕩的會議室裡只剩鐘小印一人了。當藍冬晨走進來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對這種環境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那種感覺油然而生在藍冬晨山上的別墅裡,那時的環境也是如此空寂,還因空寂產生了些許唇齒相依。

  無聲的物質在他們兩個人身邊緩緩地流動,甚至能看得見每一個顆粒,而顆粒與顆粒之間空靈靈的,別無他物。

  我在工作!藍冬晨心裡大聲地說。

  他舉起了一進門就發現異樣的桌布。

  「這是你的傑作?」

  桌布上全部是圓珠筆畫的圓圈,伸展開來像雜技團用的九連環,圓溜溜的,一個連一個,粗拙而又滑稽。

  「……」

  「誰給你的權利?業餘時間你願意怎樣是你自己的事,沒有人會干涉你,也沒有人願意去干涉你,可是,這是在工作場所,你是一名員工,你有沒有背過『員工守則』?你有沒有想過做事之前都要請示?你以為這是哪裡?這裡不是南苑機場,是會議室!」

  她知道他是為了什麼發的脾氣。一想起這個,她就更覺得委屈了。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一個人在這裡畫了2個小時,我還不是為了滿足客戶的需求?我還不是為了以後擺放水杯方便?如果我這樣做也算是錯的話,那你就罰吧!隨便你怎樣處罰都可以。反正我已經欠你很多錢了,再多一些又算什麼呢?大不了我給你打一輩子的工,效一輩子的忠……,會議室怎麼樣?南苑機場又怎麼樣?你只要用一點點腦子想一想,用一點點眼神看一看——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一個獨立的人!難道,我還沒有擁有自己想法的權利嗎?難道,我還沒有追求我自己喜愛的人的權利嗎?」

  淚水像蜿蜒的小河一樣,淌滿了她的臉。說到最後,她已泣不成聲。

  「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有權利……你不僅有權利去找你喜歡的人,你還有權利橫刀奪取別人的所愛!這一切,都因為你是獨立的!甚至,你已經獨立到將酒店的會議用品看作是自己獨立精神下的一種陪葬,任意去處置!哭,不能表示你委屈,只能代表我說的一針見血,只能代表你確實被說中了缺點!你以為你在我面前哭就可以打動我嗎?你以為你在我面前哭就能抹殺你肆意破壞別人戀情的事實嗎?你……」

  話還沒有聽完,鐘小印已經踉踉蹌蹌地跑出門外,藍冬晨像一支深夜中的路燈一樣,孤零零地佇立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他審慎著鐘小印跑出去的足跡,一時之間,他竟開始懷疑,她踩碎的是她的腳印還是自己的癡心。

  鐘小印回家到後終於停止了哭泣。酷兒剛巧飛回北京,關心地笑她終於會和男朋友吵架了。這時,鐘小印才記起呂辛和她約好在北辰購物中心對面的餐館見面。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了,鐘小印不禁躑躅起來。

  躑躅的原因不是因為時間已過,而是因為想起了藍冬晨在會議室講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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