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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譚斌心軟下來,把嘴唇貼在他的眼睛上,「算了算了,你閉上眼,好好睡覺。明早我帶你出去散步。」

  沈培點頭,聽話地閉起眼睛。

  因為不用上班,早晨起來時間充裕,譚斌果然履行諾言,好說歹說,總算把他勸出門。

  太久沒有在室外活動,走了半圈,沈培已經虛汗直冒,靠在譚斌身上直喘氣。

  「我累。」他低聲說。

  譚斌扶他在附近的長椅坐下,揉揉他的頭髮,「你歇會兒,我自個兒跑兩圈。」

  等她繞著湖岸跑回來,發現沈培面前蹲著兩隻金毛犬。

  沈培揉弄著其中一隻的下巴,那小傢伙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嚨裡發出滿意的呼嚕聲,另一只用舌頭吧嗒吧嗒舔著他的手心,尾巴搖得像風中的狗尾巴草。

  譚斌認得這兩隻狗,一隻叫湯姆,一隻叫傑瑞,永遠的貓和老鼠,令人印象深刻。她想過去,走到一半卻停下腳步,凝神看著這幅和諧的圖畫,眼角慢慢變得濕潤。

  沈培的臉上,竟有隱隱的笑意。這是從甘南回來後,第一次看到他笑。

  譚斌抬頭,發現狗主人就在不遠處站著,並沒有上前干預的意思。

  譚斌對他感激地笑一笑,那人抬起手,貼著棒球帽的帽檐遙遙致意,還她以微笑。

  吃過早飯文曉慧打電話來,譚斌趁機托她幫忙,「親愛的,幫我搞只小狗來。」

  文曉慧辦事神速,第二天就送來一隻兩個月大的蝴蝶犬。

  很活潑的一隻小狗,貪吃,非常黏人。開始還有些怯怯的,二十分鐘後就開始四處蹦高撒歡兒。

  把三人挨個聞了一遍,最後認定了沈培,叼著他的褲腳不肯鬆口,像個特大號的毛栗子墜在他腳邊,走哪兒跟哪兒。

  「給它起個什麼名呢?」

  譚斌揪著它碩大的耳朵,「既是小姑娘,又長得這麼漂亮,就叫小蝴蝶好了。」

  文曉慧大笑,「我服了你,可真能省事兒!」

  沈培沒說什麼,可是看得出來很喜歡,他向文曉慧道聲謝,便離開客廳進了畫室。

  小蝴蝶立刻扭著圓滾滾的屁股跟過去,四隻短短的小胖爪,在地板上拼命劃拉,活像只長了毛的烏龜。

  譚斌看得好笑,跟文曉慧說:「那些小傢伙好像特別待見他,看見他就巴結得不得了。」

  「狗和貓在這方面都挺靈的,好人惡人一眼就明白。」文曉慧笑,「碰上我,它們肯定躲得遠遠的。」

  她是第一次來沈培的住處,對客廳四壁的裝飾發生興趣,四處溜達,最後在幾個豎在地板上的畫框前站住。

  「這是沈培的新作?」文曉慧湊近了細看。

  「啊,你覺得怪不怪?」

  文曉慧離遠幾步,再仔細看一會兒,然後說:「我說實話,你不會生氣吧?」

  「您就別矯情了,有話請說吧。」

  「我倒感覺,沈培像是開竅了。他以前的作品,軟綿綿的沒什麼意思。這幾幅,反而像任督二脈開始打通的標誌。」

  譚斌用力撇嘴,「切,說得跟真的一樣。」

  「是真的,你不覺得,這些畫面都有一種非常的張力,像在表達什麼?可惜,我理解不了。」

  「去你的吧,越忽悠越離譜,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是我說你譚斌,你這人快廢了,腦子裡除了你辦公室那點破事兒,什麼都裝不進去。」

  「那是,如今能給我安慰的,只有工作上那點破事兒了。」

  文曉慧朝天翻個白眼,「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因為要買狗糧和項圈,兩人開車到附近的大型超市。在進口食品的貨架處,譚斌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微微俯身,正全神貫注地挑選咖啡粉。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到他沉靜的側臉。

  譚斌莫名其妙地僵在那裡,甚至無法挪動一根手指。

  「喂,看什麼呢?丟了魂兒一樣。」文曉慧拉著她走開。

  譚斌再回頭,貨架前已空無一人,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覺。

  排隊等著結帳,文曉慧不停地抱怨飛漲的物價,她依然有點恍惚,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胸口似填著一塊木塞難以呼吸。

  有那只纏人的小東西要應付,七天假期過得飛快。

  長假過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譚斌第一次感受到藍色星期一的症狀,幾乎不想去上班。辦公室的氣氛也很懶散,尚未從長假中恢復元氣。

  譚斌約了產品經理談事,兩人一商量,索性溜到建國飯店,邊喝下午茶邊聊工作。

  這位元產品經理是譚斌做項目經理時的舊識,兩人為工作並肩對外過,也關起門拍著桌子互相指責過,關係卻一直很鐵。

  話說到一半,他壓低聲音,「Cherie,小心你下面那個周楊,這小子可不是什麼善茬兒。」

  譚斌愣一愣,然後笑著問:「這話從哪兒說起?」

  「那天K歌,你不是沒去嘛,他喝高了,跟旁邊人說,你的Sales Target 上升百分之三十,是他故意放的水。」

  譚斌放下咖啡杯,放假前的鏡頭一一重播,她的指尖開始慢慢變冷。

  「平時看他挺豪爽的,誰想得到還有這一出?」

  譚斌扭過臉,譏誚地冷笑,「我完成不了任務,他也沒什麼好處。他不會蠢到以為踩掉我,他就可以上位吧?」

  同事微笑,「Cherie你的思維太直線了,一心都在你那些合同上。周楊很早就說過,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攤上一個女老闆。你再想想,踩低你,誰可以從中得利?」

  喬利維。

  譚斌咬住嘴唇不說話,胸口起伏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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