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格子間女人 | 上頁 下頁
五八


  「不甘心哪。你想啊,她覺得那麼大一塊香餑餑,出盡百寶才弄到手,就等著我撒潑打滾哀求她放手,好鞏固鞏固勝利者的成就感,我卻沒聲了,她多沒趣,多寂寞啊!」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就告訴我他有多麼愛她唄。」文曉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禮服裙,亮閃閃的黑色,樣子倒不錯,可那質地,太陽光下看,非常非常像垃圾袋,看得出來費心打扮過,濃妝,假睫毛有半尺長,大白天明晃晃露著前胸和半個後背,整間咖啡館的人為之側目。我看著她,真覺自己淪落,怎麼會混到跟這種貨色爭一個男人?」

  譚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說,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這種事,只會找個牆角自己偷樂,小朋友裡也有非常懂事的,這麼白癡找罵的並不多見。」

  「就是。我跟她說,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高興,快點讓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歲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

  譚斌笑,心頭一塊石頭頓時落地。

  車子到了社區門口,兩人揮手道別。轉過身,譚斌臉上的笑容就垮下來,進了家門,房間裡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關處,一室的岑寂撲面而來。

  不管她心裡擱著再多的事,日子還要繼續。週末和田軍依舊約在壁球俱樂部,他果然帶著女兒晴晴同來。

  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穿一身運動服,臉有點圓潤,可是眉清目秀挺可愛,就是話少。譚斌連續欠覺,體力便有點跟不上,一局下來就臉色發白,只好請來陪練繼續。

  她在一旁逗晴晴說話,那小孩卻挺酷,回她時「嗯」「啊」「是」,一直沒有超過三個字。

  譚斌暗笑,心說這孩子頗有其父之風。

  趁著田軍下來擦汗喝水,她過去商量:「我想帶晴晴出去玩半天。」

  田軍今天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並開玩笑說:「打罵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們晴晴拐賣了。」

  臨到和晴晴商量,她從齊刷刷的劉海下麵,目光灼灼地打量著譚斌,半晌才點頭。

  譚斌曾向年長的同事請教十幾歲孩子的心理,同事給她推薦了兩本小說,據說出自其女兒最喜歡的兩位言情天后。

  譚斌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其間忍過無數次關閉電腦的衝動,終於看完一本。她深感困惑,頻頻問:「我一般大的時候,看的是古龍和亦舒,最不濟也是嚴沁,現在的孩子在想些什麼?」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顯然老了,也過時了。」

  此刻過時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臨行前譚斌多個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追問一句:「嫂子知道嗎?最好和她打聲招呼。」

  田軍驚訝於她的細心和敏感,「沒事兒,你們去吧,我和晴晴她媽已經說過了,她知道。」

  譚斌的寶萊還在車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曉慧的車充數。問晴晴想去哪兒,她顧左右而言他,「譚阿姨我喜歡你的頭髮。」

  不容易,這回總算多於三個字。譚斌笑著回應:「你頭髮也挺好看,誰帶你收拾的?」

  「我媽。」晴晴恨恨地揪著劉海,「她的審美土死了,又不許我自己拿主意。」

  譚斌想笑,又怕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過臉強忍。一時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偷偷喜歡上同班的校籃球隊長,渴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剛在頭髮上玩點花樣,便被母親發現,斥為不務正業,勒令立刻改回原樣。

  回顧自己灰撲撲的少年時代,譚斌時常感覺遺恨。有時和母親玩笑著提起,母親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為你好,否則你怎麼能考上大學?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性帶她到自己常去的髮廊。

  學生不能燙髮染髮,也不能變化太大,和髮型師商量半天,髮型師終於下了剪子。

  晴晴顯然挺有主意,並沒有聽任他們擺佈,不時制止髮型師的手勢,詢問他的意圖。

  譚斌感覺尷尬,髮型師倒顯得怡然。這小孩雖然挑剔,可還算禮貌,他平日見識的顧客,比她難纏的多的是。

  在髮型師的手下,新髮型漸顯雛形。其實也很簡單,不過劉海削薄,露出部分額頭,兩側頭髮剪短,修出層次,自然內卷的發梢遮住鼓鼓的腮幫,臉型頓顯秀氣。

  晴晴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終於點頭,表示還算滿意。譚斌如蒙大赦,深覺現在的小孩不好對付。

  再上車,晴晴明顯活潑起來,問題又多又刁鑽,問得譚斌無法應付.,幾乎敗下陣來。像是「你長這麼好看,老闆會不會騷擾你」,或者「你的老闆帥嗎?你是否會愛上他」之類,譚斌冷汗直冒,不知該如何回答。

  晚飯兩人去了馬克沁西餐廳,譚斌耐心教她如何點全套西餐,如何用葡萄酒佐配不同的食物。

  這時候晴晴已完全放下戒心,絮絮向譚斌述說心事。少女的煩惱,無非是暗戀某位學長,卻得不到回應。

  譚斌給她倒一點點水果汽酒,笑笑說:「高一的時候,我也喜歡過一個人。他學習很好,所以特別驕傲,傲得凡人不理那種。我很生氣,心說有什麼了不起,然後拼命用功,直到名次和他並駕齊驅……」

  晴晴聽得出神,一路問:「後來呢?是不是他開始倒追你?」

  「不是你想像的故事。」譚斌微笑,「等我超過他再回頭,忽然發現,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我以前看到的,那些讓我著迷的優點,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加在他身上的……」

  這麼深奧的話,晴晴居然聽懂了,她問:「我要站得比他高,才能看到真正的他,對嗎?」

  譚斌欣慰地點頭,同時拍拍她紅緋緋的臉蛋,以示鼓勵。

  終於談到學習,譚斌儘量輕描淡寫地說:「英語只是門工具,不用想得太複雜,掌握了它,它就能幫你打開世界的另一扇窗,你會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包括你爸爸媽媽。」

  不知道這些話能在晴晴的心中停留多久,但週一和田軍見面,她發覺所做的努力,已在田軍身上出現效果。當邀請田軍出席週四的技術交流時,田軍沒有立刻拒絕,只是為難地解釋:「前面幾個交流我都沒有去,只參加你們的,對其他供應商不公平。」

  譚斌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您能派個代表嗎?我們準備的RFI,不全是技術方面的,與業務發展也有關係,如果只有設備部的人參加,對最後的結果評定,不能算是太全面公允,您說對吧?」

  田軍猶豫片刻,「把你們的資料留下,我看看。」

  譚斌見他口氣鬆動,立刻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文件。不過涉及保密,她只能把內容提要摘出來,又挑了幾頁和業務發展有關的文字列印出來。

  田軍默默看了兩遍,然後客氣地說:「這些資訊,最感興趣的,應該是市場部。這樣吧,我和市場部廖總打聲招呼,請他們派代表出席,你看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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