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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二,我從沒有逼過你結婚,如果結婚讓你這麼痛苦,你從這兒馬上出去,外面是你的自由世界。」譚斌聲音有點哆嗦,眼淚堵在眼眶裡,轉來轉去始終沒有落下來,「你以為你在買家電,先搬回家試用幾個月再付錢?真可笑!你不覺得自個兒太天真了?你也用不著委屈自己,謝謝,我不需要,一點兒都不需要。」

  連珠炮一樣的語速,壓得沈培張口結舌,根本插不進嘴。

  譚斌則甩手走進臥室,把房門重重摔上。

  「我錯了,是我犯渾,咱不說了成嗎?」沈培倍覺內疚,追進來道歉,「我挑著走前的日子和你商量,就是為了給你給我,都留下一個人想想的時間。」

  「想什麼?沒什麼可想的。」譚斌話裡不留絲毫餘地,「對不起,明天我要上班,想早點睡覺,你走吧。」

  臥室門哐當一聲,在他身後再次重重關上。

  沈培一個人在客廳,垂頭喪氣坐了很久。他想不通到底是哪句話說錯,又從有理變無理,被譚斌噎至啞口無言。上一次也是這樣,說著說著激動了,譚斌就甩下臉再不肯正面交鋒。

  為了給兩年的感情做個交代,他想了很久,才下定決心,非常有誠意地做出最大讓步,他願意克服自己的恐懼,一點點嘗試。但譚斌的反應,卻和想像中大相徑庭,最後竟成了這麼一個局面。

  沈培不由歎氣,想自己在外面也是玉樹臨風一著名青年畫家,怎麼到了譚斌跟前就變得笨嘴拙舌?

  他試著扭動臥室的門把手,門應聲而開。譚斌並沒有鎖門,這讓他心裡感覺到一點安慰。

  兩個人第一次背對背睡在一張床上。

  吃過早餐,沈培就要出發了。

  譚斌從起床起,就一直把他當作透明,不肯和他目光對視,也不說一句話。

  沈培暗自歎息,取過自己的背包,準備換鞋離開。

  那雙戶外靴的鞋帶系得相當緊,他用鞋拔努力半天,額頭冒出一層汗,也沒有把右腳擠進鞋裡。

  沈培自小就不大會系鞋帶,從來都是他媽或者保姆幫他松松系好,讓他一腳套進去了事。

  可是戶外靴不一樣,鞋帶不收緊,自然弊端多多。他又不想腆著臉求譚斌幫忙,只好一籌莫展地繼續和自己較勁。

  譚斌實在看不下去,走過來奪下靴子,解開鞋帶又扔回他腳下。

  沈培撅著嘴看她,動也不動。

  譚斌內心掙扎半天,罵自己一聲「真他媽的沒出息」,還是單膝跪在地板上,先幫他穿好,再一點點抽緊鞋帶。

  望著她鼻尖上細密的汗珠,沈培的心融化得一塌糊塗,摸著她的頭髮說,「昨晚對不起。」

  譚斌在鞋帶上系了一個花結,顧左右而言他,「出門在外,你自己保重。」

  沈斌摟緊她,額頭輕貼在她的額頭上,許久未動。譚斌揚起眼睛,兩個人額頭遮蔽的陰影裡,她看到沈培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動,被什麼東西粘成濕濕的幾簇。

  他說:「斌斌,你一直是我的驕傲,相信我,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

  譚斌低頭不說話。

  沈培再挨延片刻,鬆開手站起來,「別送了,我從小怕送別的場面,車開的時候看著你我會難受。」

  他輕輕關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譚斌靠在窗口望著樓下的空地,七八輛清一色的越野車,都是沈培甘南之行的同伴。

  沈培鑽進駕駛座前,仿佛看見她的影子,沖著窗戶方向用力揮揮手。

  這一支醒目的車隊,在眾人好奇的注視中,聲勢浩大地穿過小區,沿著道路漸行漸遠。

  譚斌向文曉慧轉述時,語氣依然激烈。

  「我願不願嫁他還不一定,他倒來勁了!哼,他以為市場上買大白菜呢,一劃拉一堆,由著他挑三揀四,還像是給了我天大的恩惠。稀罕嗎?我屁股後面的追求者,老的少的,沒有一個排,也有一個加強班……」

  她以為文曉慧會像往常一樣,立刻把沈培損得一無是處。但是沒有。文曉慧只是盯著她看,嘴裡嘖嘖連聲。

  譚斌不悅,「您那是什麼意思?幸災樂禍嗎?」

  「小的哪兒敢呐!」文曉慧笑,「就是奇怪,沈培的婚姻恐懼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不見你發這麼大脾氣。以前我擠對沈培,你總是替他說話,今兒是怎麼了?不大對勁啊」

  這麼一說,譚斌也意識到自己的確有點失態,似乎從前一天的預備會開始,整個人就始終處在一種混亂亢奮的狀態中。一天之內兩次感情用事,情商一路下降,這反常現象頓時讓她心生警惕。

  「您平時不是專修喜怒不形於色嗎?瞅瞅,這一臉黑線,兩百米以外都看得清楚。」

  譚斌攤開手,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時就覺得心裡一團邪火,像點著的炮仗,嘣一下就炸了,攔都攔不住。」

  「最近有不順心的事?」

  「你說我遷怒?」譚斌認真想一想,搖頭,「昨天還真有點兒不高興,不過還不至於,我一直挺注意的,不把負面情緒帶回家。」

  「那就是更年期提前?」

  「滾一邊去!」

  「哎呀,戳到痛處也別惱羞成怒啊!」文曉慧咧開嘴樂,「那就剩下一個可能了,你心裡有了別人?」

  「越說越離譜,沒有。」譚斌馬上矢口否認,聲音卻沒有剛才那麼響亮。因為文曉慧話音未落,她腦子裡第一個跳出來的,居然是程睿敏的名字。

  荒唐,譚斌跟自己說,哪兒跟哪兒啊,做什麼白日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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