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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小玉從十七樓墜樓的時候看了一眼逐漸黑下來的天,然後她撒開了手,有一顆紐扣從她手心裡掉了出來,最後掉進了離小於很遠的草叢裡。

  那顆紐扣是藍色的,跟我曾經有一件少了顆口子的襯衣一樣一樣的顏色。

  我在那天夜裡驀然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我坐起身子,隨手點燃了一支香煙。

  厭惡飄飄渺渺罩住我的臉,四年多來的塵緣舊事在煙霧裡清晰如昨,葉子、小玉、肖琳、憶婷、小雲、雪兒、青青,每一張臉都在腦海中定格成一張張照片,我可以撕了照片,卻撕不了往事。

  「給我一支煙。」那是她沖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只給了她一支煙,她卻帶給了我數年來的愛恨情殤、生死離別。

  因果迴圈也好,是非報應也罷,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才能感那支煙開始,我明瞭了極深的愛和極痛的恨,也品位了人世間的百樣相思,千般滋味萬種情懷。

  第六十九章

  2003年的四、五月間,「非典」肆虐底襲擊了北京,一時之間,草木皆兵,人心惶惶。每一天我們都輝通過各種媒介得知某個生命的消逝。無意之間,親情和愛在這個時候變得濃郁了。

  這段時間我也呆在家裡,每天自己動手做點東西吃,我跟所有人一樣關注著這次重大的人類災難,也跟所有人一樣更加明瞭了生命的價值。

  我深深地理解那些因「非典」而失去親人的人,他們心裡必定塞滿了撕心裂肺的悲痛,這種突如其來的悲痛足以摧毀最堅強的心靈。正因為我也失去了最心愛的人,所以我也像他們一樣夜夜難寐,任由隔了天涯的痛苦抽打著自己的肉體和心靈,遍體鱗傷。

  我以個人名義向某醫院捐贈了100萬元人民幣,想用這種凡人的方式來表達我內心對醫生和護士的敬意,以及對生命的尊重。錢是身外之物,但原我盡的微薄之力,能挽救一些哪怕是一個無辜的生命,能喚回一絲人間的真情。

  我承認自己是個商人,但首先我是個人。一個失去了真愛卻無處尋找,無力挽回的人。

  嫉妒和猜疑讓我失去了我深愛的女人,雖然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她正在某個角落默默地看著我,也或許她正如我一樣相思似搗,可惜茫茫人海、咫尺天涯,不知今生還能不能聚首。

  感謝你,我的愛人,正是你教會了我怎樣去愛和被愛,就算你我遠隔天涯,就算今生今世都不再相見,你也會是我心底惟一的、不變的愛戀。

  讓人情形的是「非典」終於在五月底被遏制住了。

  有一天青青打電話給我,說她老公的電視臺跟一家衛視合作,準備錄製一期叫做「非典時期的典型真情」的節目,她老公一接到任務,第一個就想到我捐款的事,所以問我願不願意上這期節目。

  我說:「別別別,我可不是為了上電視出名。」

  青青在電話裡就「咯咯」地笑:「你呀,都知道你高尚啦,不過上節目嘛,有利無弊的事兒,多好。再說了,合作的那家衛視可是全球播出啊,萬一……萬一葉子在哪個角落裡看到你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可以在電視上說點什麼呀,怎麼說你自己心裡清楚吧?不過只能說一兩句,哎,你不會弄成尋人啟事吧?不然輝被卡掉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青青說得對,萬一葉子在哪個角落裡看到我呢?也許圖像的東西最能喚回人的回憶了。

  如果她還愛我,如果她還肯原諒我,那麼這個辦法就是一個上策。

  我在電話裡一口一個謝謝,就差沒跑到青青家裡給她磕頭了。

  一個月之後,我坐在電視機前看那個談話節目,節目上的李海濤衣冠楚楚,英俊的臉上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滄桑「

  ……

  主持人:「李先生,很想瞭解您內心真實的感受。「

  我沉思了片刻,說:「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因素,讓我們疲勞奔波,為錢、為生活、為地位和權力……有時候真的覺得人情越來越淡薄了。我想可能很多人跟我一樣,在『非典』之前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注意或者關心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了,但是真是因為這次『非典』的磨難,我們才突然感到申明和真情的可貴。因為,我也曾經失去了我最愛的人,當然她的離開不是因為『非典』,而是因為我的自私和狹隘,但我知道那種失去親人的感覺,那中疼入骨髓的傷痛。我字想盡我的一點微薄之力,而且我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內心的情感和對生命的祝福,如果我做的這些可以——哪怕只救助一條生命,哪怕只喚醒一次真情,這一切,正是她,讓我在風風雨雨之後,明白了怎樣去愛,也正是她,讓我頓悟如何珍惜現有的一切。」

  螢幕上的李海濤頓了頓,悲傷已經哽住了喉嚨,他必須睜大雙眼才能阻止即將滾落的淚水,「如果她今天能看到這個節目的話,我想說……我記得從一開始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不論她走到哪裡,不論她發生什麼事,我都在這裡等她,我會一直等下去,一直……」

  ……

  我閉上眼睛,許久以來,我沒有這樣放縱過自己的眼淚,許久以來,我沒有這樣放縱過心底那不敢碰觸的思念。

  那個女人,那段深情,那句相識時說出的話。

  這繁華塵世,這芸芸眾生,讓我如何去尋找那張躲在煙霧裡精緻的臉。

  電話響了,打斷了我遊蕩的思緒,我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拿起了聽筒。

  「喂?」我說。

  一個聲音從天邊飄過來,飄過電話,飄進了心,同時飄過來的,是葉子如蘭的氣息。

  她說:「給我一支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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