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鋼鐵年代 >
六十九


  第二天要送門兒走,老天忽然下起大雨。但是天留人不留,門兒今天還得走。

  尚鐵龍、楊壽山和麥草領著金虎、小門兒站在大院裡,各人手裡打著油紙雨傘。楊壽山叮囑:「門兒,到那邊,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小門兒低著頭:「爸,您放心,我懂。」麥草囑咐著:「閨女,媽也希望你到那裡能過得好,要不媽心裡該難受了。」小門兒拉著媽的手:「媽,放心,我會過好的。」

  大家把小門兒送到大門口。兩個孩子互相望著,眼淚像天上落下來的雨點子。

  小門兒癟一癟嘴:「金虎哥,你回吧。」金虎咬了咬嘴唇,一句話也不說。小門兒的手顫抖著,雨傘打歪了,雨水和淚水混流而下:「金虎哥,咱倆說的話都揣在各自心裡,我死不了,話就忘不了。」金虎替小門兒扶正了雨傘:「門兒,死了我也不能忘。」

  小門兒轉身對楊壽山:「爸,我走了。」楊壽山把小門兒摟在懷裡,眼淚奪眶而出。

  尚鐵龍看看金虎,牙齒咬動著:「金虎,讓門兒留在這,你走吧。」楊壽山甩一把雨水:「這不行。」尚鐵龍不語,摟著金虎的肩膀,朝外走去。楊壽山大喊:「都說好的事,不能變!」他帶著小門兒就往外走。

  尚鐵龍沒理楊壽山,握了握金虎的手。金虎抽出父親握著的手,狠狠地盯著父親,突然猛推了父親一把!尚鐵龍的油紙雨傘掉在地上。他看著兒子笑了笑:「小子,個兒長高了,本事大了,敢推搡老子了。你有這股狠勁兒,要是走正道,將來一定是個人物!」

  楊壽山帶著小門兒走出幸福大院。金虎跟著走出去,雨鞭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身上,瞬間淋濕了他全身。小門兒哭喊:「金虎哥!」金虎蹲到地上,捂著臉哭,腳上的鞋子泡在積水裡。

  小門兒掙脫楊壽山,朝金虎跑去,她扶起金虎:「金虎哥,你別這樣,咱們的事兒沒完,你等我。」她轉頭喊著:「爸爸媽媽,女兒這一去說不上什麼時候能回來了,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呀。」說完,轉身就跑。

  金虎喊了聲:「門兒。」大步追了上去,濺起渾濁的水花。兩人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只留下如泣如訴的風聲和雨聲。

  一轉眼就到了1958年。這是個火紅的年代,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紅遍神州大地。全國的人熱血都沸騰了。報紙上,廣播裡,人們的言談中,反復出現著閃閃發光的詞語:一天等於二十年,超英趕美,全民大煉鋼鐵,東風壓倒西風,大放衛星上天,深翻土地,大搞水利,全民除「四害」,拔白旗……

  廠裡召開緊急會議,何經理作動員,號召大家白天在廠裡煉鋼,晚上和休息日在家裡煉鋼。凡是公司所在各個街道的院子裡都要豎起小高爐,土法上馬大煉鋼鐵!

  何經理點尚鐵龍的將:「老尚,煉鋼你是行家,說說你們的打算。」尚鐵龍說:「我堅決擁護上級的決定,我們有信心把產量翻一番。至於土高爐嘛,我從來沒見過,土法煉鋼沒有研究,但這不是問題。我回去就帶頭在大院豎起小高爐。」

  何經理問楊壽山:「老楊,你們呢?」楊壽山滅掉煙蒂:「他在煉鋼方面是行家裡手,我比不了。我們的目標是百分之五。我們設備嚴重老化,就那麼幾匹老馬,得好好伺候才能朵拉幾天套。」

  尚鐵龍得意了:「老楊,別謙虛,咱們搞回競賽好不好?」楊壽山搖頭:「不行,甘拜下風。」尚鐵龍信心十足:「你不應戰我就千里走單騎。我在這裡和公司立下軍令狀,完不成任務,我就當著今天與會人的面鑽桌子!」

  尚鐵龍回到家裡,金虎默默地把早已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燙了壺酒伺候父親。金虎已經是煉鋼工人,老成多了,嘴上冒出胡茬子。尚鐵龍喝著酒,興奮地對金虎講著大躍進、大煉鋼鐵的事。金虎唯唯諾諾地笑著,就是不說話。尚鐵龍看著兒子卑瑣的樣子,心疼了:「是爹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你工作了,歲數也到了,可以找物件了,成個家你就踏實了。」「我聽爹的……」「這事兒你聽我的幹什麼?是你娶媳婦。」「你說我娶誰?」「娶誰你自己找去。」「到哪兒找?」尚鐵龍白一眼兒子:「我也不知道。」「爹都不知道的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楊壽山在家喝悶酒,發牢騷:「吹牛皮的尚鐵龍,他說要把二分廠的鋼產量翻一番!」

  麥草吃驚道:「啊?翻一番!」楊壽山聲音高了:「你都不信是吧?可公司的領導相信,還表揚他。把他得瑟的,小腚兒溜輕,插雞毛了,來股風就能飛上天。雞毛能上天嗎?」

  麥草擺手:「小點聲!毛主席說過,誰說雞毛不能上天?你這不是反動嗎?」楊壽山繼續議論:「你們領會錯了毛主席的意思,毛主席的意思是要講科學,要為雞毛上天創造外部條件,那是科學!可他尚鐵龍講科學嗎?」

  正說著,尚鐵龍來了:「咱倆在大院裡建兩座小高爐吧,利用下班休息日時間,把大家組織起來煉鋼鐵,全院的人你先挑,剩下的歸我。」楊壽山說:「這件事,我不摻和。」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