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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不吭聲,麥草接著說:「我還是那句話,楊壽山救了我們娘倆的性命,沒有他我們娘倆早就死了。人得講良心,人不能忘事,我要是現在抬腿跟你進了屋,我心裡過不去。」尚鐵龍還是沉默著,像是個石頭人。

  麥草著急了:「鐵龍,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說幾句呀!」尚鐵龍痛心地搖著頭:「我還能說什麼?我不怪你,你嫁給誰都行,可怎麼偏偏嫁給楊壽山這個王八蛋!我心裡過不來,一輩子也過不來!」

  麥草問:「這是為什麼?」尚鐵龍鐵青著臉:「你是我的老婆,我的老婆不是白給的。你就是嫁人也要嫁個比我強的,那樣我的面子也有光。可他楊壽山是什麼玩意兒?他是我手下敗將!戰場上他不是我的對手,媽的,在炕頭爭奪戰中,我的陣地失守了,我丟不起這個人!」

  麥草講著道理:「鐵龍,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你們已經不是對手了。」尚鐵龍蠻橫著:「還有呢,我看不慣他那雙眼睛,他那雙眼睛看我的時候,眼光不拐彎,有股不服氣的意思,還有點挑釁的意思。我看著難受,就想一把摁倒他,揍他,狠狠地揍,揍得滿地找牙。」

  麥草又耐心地勸導:「鐵龍,聽我一句勸吧,得饒人處且饒人,冤家宜解不宜結。」尚鐵龍氣哼哼地說:「你不要說了,去把金虎叫過來,我要和我的兒子談談話。」

  麥草回到家裡,見楊壽山正給金虎洗著澡,她和顏悅色地說:「壽山,你去看看鐵龍吧,他頭痛病犯了。」楊壽山沉默著。

  麥草用商量的語氣:「壽山,以後你見著他,能不能眼神往下走?」楊壽山反問:「你的意思是讓我順服他?為什麼?」

  麥草賠著笑臉:「他就是那個脾氣,你比他小,讓著點臉上缺不了肉。」楊壽山不痛快了:「讓著他?憑什麼?我該他的還是欠他的?是他的晚輩嗎?我楊壽山一輩子不做虧心事,看人眼睛從來不會拐彎兒,我白眼球大,不會裝小!」

  麥草只好退讓:「好了,好了,算我沒說。金虎,你快點洗,你爹要見見你。」金虎拍打著水:「我有爸了,爸就是爹,我不去!」

  楊壽山良久無語,最後輕聲說:「金虎,他是你爹,去吧。」金虎扭著頭:「不去,我不認識他!」楊壽山哄著:「兒子,別犯糊塗,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親爹,你不去見他,我再也不理你了。」金虎無奈地說:「好吧。」

  麥草領著金虎來到尚鐵龍家門口,往門裡推兒子:「進屋呀,你爹叫你去呢。」金虎站在門口就是不進去。麥草只好喊:「鐵龍,金虎來了,在門口呢。」尚鐵龍喊:「兒子,進來呀。」麥草推著兒子:「金虎,你爹叫你呢,進去,叫爹。」金虎還是不肯進門。

  尚鐵龍走到門口,胳膊夾起孩子,扔到炕上,抱著兒子親吻,用鬍子紮兒子的臉蛋:「兒子,想死爹了!」金虎拒絕他的親吻。尚鐵龍生氣,動手打金虎的屁股蛋子,不過和摸幾下差不多:「臭兒子,你敢不認老子,你就是走到天邊,當了皇帝,我也是你爹,打也打得,罵也罵得!」野性十足的金虎咬了一口尚鐵龍的胳膊。尚鐵龍真的火了,動手打了兒子。

  麥草過來拉扯:「他爹,你幹什麼!不許打兒子!」金虎趁機掙脫,從桌子上抓過菜刀,舉起,怒目盯著尚鐵龍。尚鐵龍呆呆地看著兒子,搖了搖頭:「對不起,兒子,這麼些年我在外打仗,你不認識爹,我走的時候你還小。可我是你的親爹呀,我叫尚鐵龍,你叫尚金虎……」金虎還舉著刀:「你不是我爹,我爹死了,現在楊叔叔是我爸!」

  尚鐵龍又數落開了:「兒子,你聽我說,爹沒死,爹怎麼能死呢?你爹是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楊壽山是什麼東西,你爹的手下敗將,他是國民黨,知不知道國民黨?專門欺負老百姓的。兒子,你是革命軍人的後代,怎麼能認賊作父呢?」麥草不高興了:「鐵龍,你胡說什麼?楊壽山起義有功,他不是敵人!」

  尚鐵龍繼續向兒子灌輸:「兒子,爹沒胡說。狗到天邊吃屎,狼到天邊吃肉。你們娘兒倆落到虎口裡了,早晚要吃虧的。你不小了,該明白道理了,要提高警惕,警惕楊壽山這狗東西,保護好你娘,聽見沒有?」金虎不解地看著母親。尚鐵龍一臉真誠:「兒子,爹對不起你們娘兒倆,讓你們受苦了。可是爹沒辦法,爹是為咱窮人打天下,顧了大家顧不了小家,但是爹問心無愧……」他說著說著動起了感情,轉過身,沒讓孩子看見他的眼淚。當他再轉過身的時候,兒子已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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