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連(92)_張強

九十二

　　遠處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管家從巷口跑來：「老爺，老爺，迎親的隊伍來了！」

　　王伯昭咬了咬牙：「放炮！放炮！」

　　縣委大院鞭炮齊鳴，鑼鼓聲中，木村騎著高頭大馬，身穿中式新郎官的馬褂，耀武揚威地走來，一頂披紅掛彩的花轎跟在木村身後停在門口。

　　王伯昭整整衣冠，滿臉笑容迎了上去。

　　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大。屋內，王青梅面無表情地坐在梳粧檯前，任由幾個女人打扮自己。王青梅默默看著鏡中的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紀、嬌美動人的臉龐、鮮紅喜慶的嫁衣，這是一個女人此生中最美的時刻，怎奈何生不逢時，沒想到今日卻成為她這輩子最難邁過的一個門檻。娘如果活著，今天不知會為她高興還是會為她悲哀？王青梅心如死灰，她知道木村心狠手辣，如果她不答應這樁婚事，無異于把老父推上了斷頭臺。作為女兒，她不能這麼做，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父親去死。

　　媒婆推門進來，尖聲笑著：「哎呀，我還以為是天女下凡呢！王家小姐可真是個大美人啊，怪不得能讓木村先生看上了！」王青梅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媒婆自覺沒趣，乾咳一聲，賠笑著：「小姐，新郎官可到了，咱也該上花轎了。」王青梅冷漠地問：「我爹呢？」媒婆尖著嗓子說：「縣長大人在外面忙著招呼新郎官呢。走了，走了，木村先生等不及了。」媒婆著急地要上前攙扶王青梅，被王青梅厭惡地推開：「我自己會走！」

　　王青梅大步走出房間，媒婆尷尬地趕緊跟著出門。

　　一見王青梅出來，幾個日本憲兵立刻跟了上來。王伯昭喜滋滋地上前：「青梅……」王青梅沒看父親一眼，徑直朝花轎走去。王伯昭尷尬地看著女兒的背影，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個聲音高聲喊道：「吉時已到！新娘上轎嘍！」王青梅走到轎前，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朝王伯昭望去。王伯昭鼻子一酸，喊了句：「青梅……」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嫁女也是苟延殘喘的無奈之舉，王伯昭看著女兒的背影，在心裡懇求著女兒的原諒。

　　媒婆掀起轎簾：「小姐，該上轎了！」王青梅強忍淚水，冷冷地看了王伯昭最後一眼，沒說一個字鑽進了花轎。

　　王伯昭被王青梅冰冷的眼光狠狠刺了一下，惆悵、傷心、憤懣，五味雜陳，一時全湧上心頭。

　　媒婆放下簾子：「起轎！」鞭炮響起，鑼鼓聲聲中，四個轎夫穩穩抬起花轎。

　　送親隊伍浩浩蕩蕩行走在九台城的大街上。木村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最前面，不時志得意滿地看看跟在身後的花轎。

　　王青梅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內，淚流滿面。父親王伯昭冷酷無情的話語在耳邊響起：「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就算是一具屍體，也得給我抬上花轎……」王青梅痛苦地閉上眼睛，這時林奉天的身影又浮上腦海—被綁在木樁上還高昂著頭的林奉天，闖進醫院與日軍機智周旋的林奉天，在戰場上英勇殺敵的林奉天……王青梅心裡一動：林大哥，此生再不能相見了，唯願來生青梅還記得你的模樣，在一個沒有硝煙的世界找到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王青梅緩緩取下發簪，遲疑了片刻，閉上眼睛，用尖銳的發簪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正在這時，忽聽「咚咚咚」三聲輕響，轎子被人輕輕敲了三聲，接著，外面傳來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青梅，我是林奉天。別說話，現在聽我說……」王青梅一下睜開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聽轎外扮作轎夫的林奉天低聲說：「大哥派我來救你，聽到我的信號隨時行動，你聽到了嗎？」王青梅欣喜若狂，她趕緊放下發簪，輕輕敲了敲轎子，以示回應。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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