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連(56)_張強

五十六

　　「天快亮了。」林奉天看著天邊的啟明星，那顆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明亮。

　　東方的天空剛翻出魚肚白，起床號吹響了。

　　三連的戰士們無精打采地從床上爬起來，一聲不響地穿好衣服，整理床鋪。

　　面色憔悴的江崇義出現在門口：「解散回家的弟兄在家聽信，吳團長跟我做了保證，很快就讓三連的弟兄們全體歸隊，到時候……」

　　「弟兄們，大哥只能爭取到這個程度了。弟兄們要怪，就怪我這個當大哥的無能，讓弟兄們寒心了。」江崇義聲音哽咽起來。王直替眾人勸道：「大哥已經盡力了，弟兄們不會怪您的！」大家都低著頭沉默無語。

　　江崇義看著林奉天：「老三，你有什麼意見？」林奉天站了起來：「大哥，這兩天的事您都看到了，不是大哥無能，是吳天他們根本就沒把三連當人看，他們變著法子想拆散我們弟兄！既然這裡容不下我們，我們何不離開這裡，投奔八路軍呢？」王直搶話：「投八路、投八路！老三，你憑什麼保證八路就會接受三連？依我看八路更不保險，到時候……」林奉天打斷他：「二哥，拍拍胸脯想想，咱總得講點良心吧？如果不是八路軍拼死相救，三連的弟兄能活到今天嗎？你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直火了：「你說什麼？我是為了三連的弟兄們……」林奉天冷笑：「是嗎？我看你是為了一己之利，拿弟兄們當擋箭牌！」王直面紅耳赤，一下跳了起來：「你……你胡說！」

　　「好啦別爭啦，聽我說！」江崇義起身，林奉天和王直安靜下來。江崇義說：「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八路軍救過咱，三連的弟兄沒齒難忘，只要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報答。但是，八路軍畢竟不是正規軍，我不能拿弟兄們的前途和身家性命去冒險。173團是中央政府軍，現在雖說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我相信只是暫時的，吳團長不是向大家保證了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見江崇義仍然執迷不悟，林奉天激動地大聲說道：「大哥，日本鬼子已經佔領了大半個中國，可我們的中央政府在幹什麼？他們在苟且偷安！我們的正規軍又在幹什麼？節節敗退、清除異己！現在國家都要亡了，弟兄們還談什麼前途？還談什麼身家性命？是，八路軍不是正規軍，可他們是真正抗日的隊伍，投奔這樣的隊伍，就算冒險也值了！」

　　孟剛、朱大生等戰士也嚷嚷起來：「就是，與其在這裡受窩囊氣，不如投八路，痛痛快快打鬼子，死了也值了！」林奉天急切地喊道：「大哥，別再抱幻想了！」

　　江崇義不高興地背過臉去：「好啦，我意已決！既然來了，就不能朝三暮四，總想著走！」

　　林奉天重重地歎口氣：「既然大哥決定了，我只能選擇離開了。弟兄們，願意跟我林奉天投八路的出來！」

　　朱大生第一個跳了出來，緊接著，馬金寶、李松、劉金鎖也站了出來。

　　江崇義愣了一下，臉色漸漸變得坦然：「老三，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你真要走，大哥也不勉強你了。」王直罵道：「老三，你這是分裂隊伍！你眼裡還有沒有大哥？還有沒有兄弟情誼？」江崇義制止王直，面向大家，聲音哽咽：「弟兄們，人各有志，大哥不勉強你們，想留下來的就站在我後邊，想跟老三走的，就站在老三一邊。」

　　營房裡變得死一般沉寂，江崇義緩聲說：「開始吧。」

　　許久，戰士們終於做出艱難的抉擇，各自默默地走向兩邊不同的陣營。孟剛邁出一隻腳，看看江崇義，又看看林奉天，不知所措。

　　江崇義盯著孟剛：「孟剛，你呢？」孟剛狠狠地「唉」了一聲，站在了江崇義身邊。

　　江崇義看著站在他對面的眾弟兄，哽咽道：「兄弟一場，我們再吃一頓散夥飯！老二，想辦法搞點酒。」王直：「行！」林奉天眼裡閃著淚花失望地點了點頭。

　　晌午的時候，伙夫送來了午飯，依然是一筐窩頭和一桶飄著點油星的湯水。

　　伙夫已經嘗到過厲害，賠著笑臉說：「各位爺，我只管送飯，別的一概不知，吃不吃由你們。」說完，一溜煙跑了。

　　大家心情沉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動彈。

　　江崇義抓起一個窩頭，哽咽道：「今天這頓散夥飯，只要是兄弟都得吃！」說完，將窩頭放在嘴裡，大口吃了起來。王直、孟剛、李松等人互相看看，一個接一個也跟著抓起窩頭吃了起來。

　　「弟兄們，酒來啦！」王直和霍爺挑著一擔酒進門，大家看看飄香的酒罈，依然沉默著。

　　林奉天率先端起酒罈：「一醉解千愁！弟兄們，別悶著啦，這又不是生離死別。來，滿上，滿上！」

　　大家紛紛上前倒酒。林奉天斟了滿滿一碗酒，來到江崇義面前：「大哥，我們兄弟多年，情同手足，多餘的話就不說了。大哥，三弟敬您一碗！」

　　江崇義顫抖著接過酒碗，眼淚禁不住滾落下來：「老三，人各有志，以後的路就靠自己走了。」說完，江崇義一飲而盡，將碗摔碎在地。林奉天不禁熱淚盈眶：「大哥，無論弟兄們走到哪兒，都是兄弟！」三連的兄弟們聽罷都暗暗落淚。

　　林奉天抹了把眼淚：「弟兄們，喝酒！」

　　大家紛紛大口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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