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國家幹部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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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可笑之極,一種被愚弄的恥辱感是如此地強烈,就像小時候看大街上耍猴,只有那個被耍弄的猴子儼然一副顧盼自得、神氣活現的樣子,而四周所有的人都在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他沒有吃飯,也沒有回家。妻子打來電話,他說他吃過了,要加班,就不回去了。 直到現在,他一口飯也沒吃下去,他一點兒也沒覺著餓…… 下午一到上班時間他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找領導,所有的管事的領導他都找遍了,然而得到的答覆幾乎都一樣,你一定要正確對待,一定要正確理解,要安心工作,下邊還有機會,組織還是信任你的,所以你也要相信組織…… 但他依舊不死心,他一直還在等,還在找。 他在等一個最讓他感到信任的領導,也就是不久前曾讓他激動不已、放聲嚎啕的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夏中民! 即使他不想活了,他也要在死前再看一眼夏市長,他也要再聽一聽夏市長怎麼給他說! 馬韋謹其實也明白,就算他真的等到了夏市長,就算夏市長真的看重他,真的有意提他,但此時此刻,也已經回天無力了。他想見到夏市長,無非是想把自己的委屈和苦水給夏市長倒倒,他只想聽聽夏市長在他的問題上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 沒有這個機會!真的沒有!即便是夏市長,也不可能給他這樣一個機會,何況他一見到領導,滿肚子的話只怕連一句也倒不出來。 所以他只有把自己的委屈和苦水,還有自己的心願和想法全都寫出來,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字斟句酌、有理有據地全都寫在紙上。 他要寫,一定要寫!其實夏市長只要能看他寫的東西,只要能看進去,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馬韋謹再一次看了看表,沒時間了,他得儘快寫出來。他不能在市長回來以前還沒能寫好,市長就住在機關大院裡,市長宿舍的燈一亮,他立刻就去見市長。 無論如何,今天晚上他一定要等到夏市長。 即使等到天亮,他也一定要見到他,一定要把他寫的東西交給他! 四 夏中民靜靜地坐在南湖縣的市委招待所裡,已經整整四個多小時了。 南湖縣是昊州市最遠的縣,距離嶝江市更遠一些,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再加上有些地方是山路,足有五六個小時的路程。 夏中民是上午9點就往這兒趕的,路過昊州時,由於個別地段修路,再加上剛剛下過雨,堵了好幾次車,又耽誤了兩三個小時,等趕到南湖縣時,差不多已經下午5點了。 是昊州市市長華中崇讓夏中民來的。 來時華中崇再三給他交代,他們碰面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夏中民來過南湖,不要帶車,也不要帶工作人員,尤其不要讓司機和辦公室的人知道他去了哪兒。華中崇特別交代說,現在跟他的媒體太多,所以夏中民來到南湖後,不要直接見他,也不要隨意給他打電話。來到南湖後,先在縣委招待所住下,房間他已經安排好了,不要報真名,哪兒也不要去,然後安安心心地在招待所等他的電話。華中崇連著囑咐了幾遍,說有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緊急的事情要找他商量。 華中崇是夏中民的同學,都是78級,哲學系,年齡比夏中民大兩歲。在學校時兩個人就一塊兒搭班子,當時夏中民是系學生會副主席,華中崇是系學生會宣傳部長。而現在所不同的是,華中崇早已是昊州市市長,屬於正廳;夏中民則還是嶝江市委副書記,依舊是副處。 華中崇是三年前來昊州的。當時幾乎是整個省、甚至整個華東華南地區最年輕的正廳級市長。近十年來,他的職務級別一路攀升,當過縣辦公室副主任、主任、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地委副書記,緊接著在三年前,就被任命為昊州市市長。當時的華中崇只有37歲,便已經成為年富力強、人人看好、前程不可限量的地級市市長。 夏中民平時同華中崇很少來往,這倒不是夏中民對華中崇有什麼成見,而是自從華中崇升任昊州市市長,成為夏中民的頂頭上司後,夏中民明顯地感覺到華中崇對他有一種刻意的回避和淡漠。對此,夏中民能夠理解。同班同學,同一個地市,這種有明顯背景的上下級關係,即使兩個人沒有任何來往,一般人也會給你吵出個七七八八來。作為昊州市的主要領導,對擔任下一級市縣領導的同班同學,表現出這種謹慎和疏遠,自然有他的道理。環境使然,國情使然,他不埋怨華中崇,也從來沒把這當一回事。 所以這次突然接到華中崇的電話,夏中民立刻就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一切都按華中崇的指示,盡可能快地趕到了南湖縣。 到了南湖招待所,一切都很順利。服務員果然什麼也沒問,甚至連名字也沒登記,就讓他住進了606房間。 連房間的號碼都很吉利,這符合華中崇的性格。 看來真的是有了重要的事情。 夏中民隨便洗了一把,看看表,已經6點了。肚子咕咕咕的,他突然覺得很餓,快有十個小時沒吃東西了。房間裡擺著果盤,他吃了個桔子,肚子越發有些難受。本想叫服務員送點吃的,想了想,算了,等等再說。 躺在床上,才感到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又疼又酸。真累,簡直累壞了。 這些日子,他忙得幾乎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過去當副書記時,整個嶝江市委班子裡就只有他最忙。雖然是主管群團、統戰、信訪的副書記,但他還額外分管城建和環衛這一塊。這幾年城市建設的規模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各種複雜的事務也越來越多。城建這一塊,一旦主管了,就像在身上背了一大塊肉,成群的螞蟻蒼蠅就會鋪天蓋地、奮不顧身地撲過來,躲也躲不了,推也推不開。若真有什麼人想在中間撈點什麼,一口獨吞了,得罪了同僚,註定會出事,讓同僚們一個個都吃點拿點遲早也肯定要出事。只有那些謀人的、管人的,尤其是那些主管提拔的,或者是那些一把手們,他們若要想從中謀點利益實惠,那才是最保險最牢靠的。一個對一個,誰也沒證沒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收賄有罪,你行賄也一樣違法。攬一個工程,送個十萬二十萬,再多了三十萬五十萬就已經驚天動地了,而提拔一個局長、部長、主任,天知道能送多少,送的人又會有多少!那些搞工程做生意的人,活兒一攬到手,款項一拿到手,說變臉就變臉,六親不認,忘恩負義,一瞪眼就讓你陰溝裡翻船那是常有的事。而這些想提拔想升官的人,不到了絕境,即使給你送了千千萬萬,也永遠只能對你笑臉相迎。就算這回沒成了,他還會盼著下一回。除非你犯了眾怒,一次性就敢提拔幾十上百個幹部。否則即便是有什麼機構查你,也絕難查出什麼問題來。在這些幹部眼裡,既然有這樣好的差事,還犯得著拼死拼活地遭這份罪,去搞什麼經濟,去謀什麼發展?假如讓你主管的還不是什麼好差事,那就更用不著狐狸沒打著惹一身騷。就算沒馬失前蹄,一旦名聲壞了,再想往高處走,即便花掉十倍的代價,也很難再挽回影響。這是常識,很少有人不懂,除非你急功近利、利慾薰心、懵懵懂懂地把什麼也忘了。連官場大忌也鬧不明白,還當什麼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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