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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桑登官寨裡,桑登對剛到客廳裡坐下來的格達說:"古學好久不到寒舍來了,想必此來……?"

  格達說:"目前,解放軍缺糧的情況比較嚴重,我們能不能從多方面籌集一些糧食,像當年支援紅軍那樣,一丕、兩丕、一克、兩克也不嫌少。"

  桑登笑道:"我就知道你一來必然沒有什麼好事……"

  "噢,可別這麼說!我也給你帶來過不少喜訊啊!"

  桑登故作嚴肅地說:"那是屈指可數的。"

  "可是,就當年紅軍又回來了這一條好消息,就足夠使你高興一輩子。"格達說完,倆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桑登說:"不過話又說回來。解放軍為進軍西藏路過此地,你我當然應盡地主之誼!回頭我問問大管家,看看到底能拿出多少糧食。"

  在一旁的桑登的女兒央金,聽說要找大管家,她便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不過,"桑登說:"如果只是你我拿出糧食,恐怕……"

  "但是,現在正是青黃不接之際,要想從百姓那里弄到糧食,恐怕也很困難。"

  桑登思索著,說:"要是能讓郎呷大頭人也拿出十克八克的,恐怕不會有問題。只是,這人最近不知怎麼啦,成天像冬天的雪豬那樣,藏在洞裡不出來。"

  "這好辦,上門去找他。"

  桑登感到有些為難:"我……雖然我女兒央金去年與他家兒子尼瑪澤仁訂了親,但我很少登他官寨的門……"

  "如果大頭人有所不便,那我就去走一趟吧!"說罷,格達要起身告辭。

  "古學每次到這裡來,總是來去匆匆,為什麼不可以多坐一會兒呢?"桑登說。

  "當前要做的事情確實很多。改天再來官寨長談,行嗎?"

  "行不行都是你說了算啊!"桑登扁扁嘴說。

  從桑登官寨出來,格達又馬不停蹄的來到郎呷官寨。

  這時,顯得蒼老了許多的郎呷正呆在自己的客廳裡。一會兒吸鼻煙,一會兒喝茶,無所事事。他的兒子尼瑪澤仁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對他說:"阿爸,格達仁波切來啦,他要見你。"

  郎呷微微一驚,詫異地說:"他又來幹什麼?我又沒做生日,請他來念長壽經!"說著,自己徑直朝臥室裡走去。

  尼瑪澤仁跟著走進來,說:"他……還有那個隨從跟著。"

  郎呷滿臉怒氣地說:"你告訴他,說我病了,正躺在床上呢……"

  尼瑪澤仁轉身走去後,郎呷拉來一床藏被,捂頭躺下。尼瑪澤仁回到客廳來後對格達說:"我阿爸臥病在床,請仁波切你能不能改日再來?"

  格達知道其中必有蹊蹺,笑了笑說:"那不更好嗎?我既可以念經打卦,又習藏醫,正好給他看看病,又用不著再去寺廟請我。"

  尼瑪澤仁急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格達逕自走進臥室,見郎呷正蒙頭而睡,便走到床前,說:"大頭人啊!太陽已經偏西了,還在蒙頭大睡喃!"

  郎呷慢慢地拂開被頭,露出一張蒼老、憂鬱的臉,顯得有些尷尬。他慵懶地說:"是古學你啊!你看我這一病……"

  格達湊上前去仔細地觀察著郎呷的臉色,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拿起他的一隻手把把脈,驚訝地說:"是病得不輕啊!不過,你這病不在身上,而在心裡,好治好治!"

  尼瑪澤仁把他阿爸扶坐起來。趁格達不注意,郎呷用手肘碰了一下兒子,大有責怪之意。

  郎呷這一舉動,早被格達看在眼裡。他佯裝不知,仍然說:"不知大頭人飲食如何,小便怎麼樣?"

  尼瑪澤仁說:"自從藏曆年前,阿爸就茶飯不思,足不出戶……"

  格達說:"難怪啊!好久都沒見到大頭人的尊容了。其實呀,應該多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呀!"

  郎呷歎了口氣:"不過,在我看來,到了我這把年紀……"他對尼瑪澤仁說:"快去叫傭人送一壺熱茶來。"

  尼瑪澤仁走後,格達說:"太悲觀了,你才比我大幾歲?當然囉,我知道,你心中有事。但是,過去了的事就像雅礱江的流水,讓它流走吧!你千萬不要把那些事情記掛在心上,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郎呷心存疑慮。他說:"聽說解放軍就像當年的紅軍一樣,對我們藏族人還不錯?"

  "那還用說嗎?共產黨實行各民族一律平等,尊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貫徹宗教信仰自由……"

  "他們不會像天上的流雲,風一吹就飄走了吧?"

  "解放軍已經解放了大半個中國,建立起中華人民共和國。他們不但不走,還要進軍西藏。來到甘孜這部分解放軍只是先頭部隊,大部隊還在後面呢!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解放軍,就像貢嘎山上的岩石,將永遠屹立在康藏高原!"

  "可是,像我這樣的人,不知……?"

  "你還記得當年紅軍路過甘孜,夏克刀登阻擊紅軍的事吧?"

  "他不是成了俘虜,後來紅軍又把他放了嗎?"

  "再後來呢?"

  "再後來不是擔任了甘孜中華蘇維埃博巴政府的副主席嗎?"

  "不僅如此。前不久來官寨我也告訴過你,早在幾個月前,夏克刀登、幫達多吉和我,就派代表聯名繞道阿壩、甘肅去北京向毛主席和朱總司令致敬。請求中央早發義師,解放西康。夏克刀登和幫達多吉都是擁護共產黨的。現在,西康早已獲得和平解放,人民解放軍已經來到甘孜。共產黨一向寬大為懷,不計前嫌,所以我說,無須打卦我就可以明確告訴你,命運就像攥在自己手裡的韁繩,看你怎麼去掌握它。"

  "話雖這麼說,可我心裡還是不踏實……"

  "所以那天召開慶祝解放大會再三邀請你也不參加!"

  "有愧啊!"

  "是有愧啊!不過當年紅軍離開甘孜後,你也做過一些好事。那年你把抓來的七個紅軍傷病員都釋放了,沒有加害於他們,你還記得嗎?"

  郎呷眼前浮現出當年的情景

  當年。……郎呷說:"好吧!看在古學的面子上,我就把他們放了,至於放出去以後,他們的結果如何,我就沒有辦法了!"

  格達:"那是當然。只要你現在就把他們放走,那可是功德無量!"……

  格達離開官寨後,郎呷險惡地對旺紮說:"要幹掉他們現在還來得及,估計他們現在還沒有渡過雅礱江……"

  這時,郎呷從記憶中回來,慚愧無比地說:"可是,那是我演的一出欲擒故縱的鬧劇。"

  "是呀!當時我就猜出了七八分,不然你那時怎麼會這樣就把他們給放走了呢?但無論怎麼說,你還是讓那些傷病員死裡逃生,立下了一功。"

  "不不!我是一個罪人……"

  "要面對現實,有罪可以帶罪立功呀!當前最重要的是,要拿出實際行動來,證明你是擁護共產黨的,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的。俗話說,不是看你說得如何動聽,而是要看你怎樣去做。"

  "我……又能作點什麼呢?"

  "我正是為這事來的。解放軍目前正缺糧食,你能不能拿出一點糧食來支援他們?"

  "這……?"郎呷為難地說:"你看我能拿出多少啊?一兩克糧食吧,解放軍又不是幾個、幾十個人……"

  "我說不是,你未免也太小氣了吧!據我估計,你至少也能拿出三五十克吧?當然,這是有代價的,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估計他們會用錢購買。"

  郎呷這才松了口氣說:"那就三十克吧,豌豆倒還有一些,只怕他們不要……"

  格達笑了笑道:"我們這是在談生意啊?"

  在先遣支隊駐地。吳忠對天寶說:"軍部轉來西南軍政委員會對格達活佛的任命,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去通知他呢?"

  正在這時,一個參謀進來報告說:"白利寺的格達活佛來了,他要求見你們兩位首長。"

  吳忠說:"呵!說曹操、曹操就到。快請他進來。"說罷,他同天寶同時迎了出去。

  在辦公室門前,格達給天寶和吳忠分別獻上哈達,一一握手。

  格達被迎進辦公室坐定。互致問候以後,吳忠拿出一份電報,對格達說:"祝賀你,格達同志,西南軍政委員會任命你為委員兼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和康定軍政委員會副主任,請看任命電報吧!"說罷,將電報遞給格達。

  格達接過電報,為難地:"這……可是機密啊!我……"

  天寶說:"這是對您的任命電報,不但要請您親自過目,還要請您簽上您的大名呢!"

  格達:"我……合適嗎?"

  天寶肯定地:"當然。"

  格達推辭說:"我已年過半百,恐力不從心,難以勝任啊!"

  吳忠說:"夏克刀登並不比你年輕,他也被任命為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康定軍管會副主任了!"

  格達贊同說:"他是一個比較精明能幹的人。我同他在十多年前的甘孜中華蘇維埃博巴政府共過事,讓他擔此重任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天寶說:"這正說明中央對你們都是瞭解的、信任的。"

  格達雙手合十,由衷地說:"感謝中央!感謝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可我……"

  吳忠笑道:"格達同志,你別忘了,當年紅軍路過甘孜,你可是甘孜中華蘇維埃博巴政府的副主席呀!我們早就是自己人啦!"

  格達謙和地說:"哪裡!那時我只不過是為紅軍和百姓做了一點應該做的事,不足掛齒!"

  "這也是為解放軍和百姓辦事呀!"天寶說,"請不要推辭了吧,說實在話,目前要辦的事多得很啊!我們部隊來到甘孜,遇到許多困難,離開了人民群眾的支持,沒有像活佛你這樣的在甘孜有威望的同志的幫助和積極參與工作,我們的工作很難開展。"

  格達遲疑地看過電報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他說:"你們剛才叫我什麼來著?同志……我!?"

  "是呀!你現在是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西康省和康定軍政委員會的負責同志。毛主席說過: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我們走到一起來了,志同道合,這就是同志了嘛!"吳忠說。

  "我可是活佛啊!是有神論者,而你們是無神論者……"

  天寶微微一笑道:"雖然我們的信仰不一樣,但在進軍西藏、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為各族人民謀福利這個大目標上,總是一致的吧!?"

  "這還用說嗎?從當年紅軍路過甘孜時,我就擁護共產黨的主張,擁護共產黨的國內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政策;現在,你們要進軍西藏,解放西藏,為西藏百姓造福,我理所當然的要擁護……"

  "這就對了。根據《共同綱領》規定,在藏區,無論土司、頭人、活佛,只要他熱愛祖國,擁護共產黨,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我們就要團結他、信任他。何況活佛你現在已是西康省和康定軍政委員會的領導同志之一,所以,不但要稱你為同志,還應當稱呼你副主席才對,你說是嗎?"天寶說。

  格達被天寶和吳忠的談話所深深感動。他說:"說心裡話,剛才一聽到西南軍政委員會對我的任命,我感到慚愧得很哪!解放軍已經到達甘孜十餘天了,糧食緊缺的情況我前幾天才知道,所以,今天我來這裡,是打算請問一下,我們把為部隊已經籌集到的糧食送到哪裡?"

  吳忠感到納悶,他說:"現在地裡剛下種,哪來的糧食?"

  格達笑道:"請你們放心吧,這批糧食來路正當。有一部分是桑登和郎呷大頭人的,還有一部分是群眾的……"

  天寶接著格達的話說:"還有大部分糧食是白利寺的,對吧?"

  "我寺拿出的糧食雖不多,可都是青稞、小麥啊!請不要嫌棄!"

  吳忠說:"誰家拿出多少斤糧食,都有記載吧?"

  "當然。我可是對他們說過部隊要付錢購買的喲!"格達回答說。

  天寶笑道:"要是我們賴帳呢?"

  "我就去找張軍長。"

  "還是不要去找吧,要是讓張軍長知道了,不把我們兩個狠狠尅一頓才怪!"吳忠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

  吳忠認真地說:"糧食我們一律按市價購買。你們這是雪中送炭!請副主席轉告大頭人桑登和郎呷,轉告白利寺的僧眾和鄉親們,非常感謝他們的大力支援!"

  "感謝他們為進軍西藏做出的重大貢獻!"天寶補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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