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格達活佛 >
38


  38

  盧品之、周顯庭帶著兩個衛兵,神氣活現地走進白利寺。後面還跟著大約一個排的士兵。

  一個僧人在後面緊緊地跟著說:"長官,長官!……"

  盧品之置之不理,繼續朝拉章大殿走去。

  大殿裡,全寺僧眾正在翁則(領經師)的帶領下念大經。

  盧品之一行走進來,念經聲戛然而止。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投向不速之客。他們經過長長的甬道,直接向強巴佛像走去。

  這時,格達和堪布禮節性地站了起來。盧品之和周顯庭分別從衛兵手裡接過哈達給強巴佛像獻上。

  一個僧人匆匆地走來附著格達的耳朵說了幾句什麼。

  盧品之對格達說:"你們念經呀!怎麼我們一來就把你們的佛事活動打斷了呢?"

  格達不卑不亢地說:"盧縣長和周營長公務繁忙,今日光臨本寺必有貴幹,不知……?"

  盧品之皮笑肉不笑地說:"怎麼,沒事就不能到這裡來走一走?"接著,他陰陽怪氣地:"別忘了,這白利寺現在又回到了我這一縣之長的管轄範圍……"

  格達譏笑道:"那是當然,我寺本來就是你們餐桌上的一腿肥羊肉啊!"

  盧品之佯裝沒聽清楚。堪布說:"仁波切的意思是說,你們要來我寺,也不先通知,以便於我們提前作好迎接準備。"

  周顯庭接上話說:"便於你們把掩蔽的紅軍傷病員都轉移走,對嗎?"

  住持反駁道:"長官所言差矣!雖然紅軍駐紮在甘孜時,我寺支援過他們,可是,紅軍撤走後,我寺何曾掩藏過紅軍?你們有何根據?"

  周顯庭冷笑道:"當然有,不然我們為什麼會專程來這裡?"

  格達胸有成竹地說:"不過,結果肯定會使你們失望,看來你們這一趟是白來了,如若不信,那就請便吧!"

  "是嗎?"盧品之說著,用鷹鷲一般的眼睛掃視著整個大殿,爾後,走到一個身穿紫紅袈裟的紅軍傷病員甲前,久久地審視著……

  整個大經堂裡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格達鎮靜自若,可住持的臉上卻沁出了汗珠。

  紅軍傷病員甲沖著盧品之雙手一攤,做了一個滑稽的動作。坐在旁邊的一個喇嘛禁不住掩嘴竊笑。盧品之眼鋒一轉,緊緊地盯著他,厲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格桑彭措。"

  "家住哪裡?"

  "絨巴岔。"

  "家裡都有什麼人?"

  "阿爸、阿媽,還有一個弟弟。"

  盧品之感到無懈可擊,改口道:"你們這是在念什麼經?"

  格桑彭措說:"這讓我怎麼回答呢?說清楚了,你也不懂,從大的方面說吧,頌經。"

  "為誰念?"

  格桑彭措幽默地說:"為你們念啊!紅軍剛撤走,你們就回來了,在甘孜做了這麼多好事!"

  盧品之被激怒了:"你……"

  格桑彭措譏笑道:"你們不欺壓百姓,不殺人放火,不收苛捐雜稅……"

  盧品之嘲諷地說:"你的嘴上抹的酥油太多了,說起話來,油腔滑調……"他又惡狠狠地:"可惜你是喇嘛,不然的話……"

  與此同時,在寺廟的一條長長的甬道裡,有兩個士兵正在往一間緊閉大門的房屋裡窺視。

  一個紮巴肩上扛著土陶大茶壺走來,見狀故意咳嗽一聲。兩個士兵驚惶地轉過身來,立即被紮巴胸前佩戴著的一顆熠熠發光的珊瑚珠吸引住了,彎腰貪婪地盯著。紮巴眉頭一皺,便將熱氣騰騰的清茶淋了他們滿頭滿臉,他們正要發作。從後面接著走來四個扛土陶大茶壺的紮巴,兩個士兵追罵著,跟著走出了甬道……

  在經堂裡,周顯庭正在尋問一個喇嘛:"你會念經嗎?"

  喇嘛隨手翻了一下擺在面前的經書,詼諧地說:"喇嘛不會念經,還叫什麼喇嘛呢?不過真要把經念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可同你們殺人不一樣,根本不用學,你們個個都是行家……"

  周顯庭氣急敗壞地"嗯"了一聲,正要發火,盧品之走來制止。

  當格達、住持陪著送客人走出大經堂後,經堂裡又響起了嗡嗡的念經聲。

  這時,仨仨倆倆槍實彈的士兵先後跑來。其中一個排長向周顯庭報告:"報告營長,沒有搜到可疑的人……"

  周顯庭氣憤地扇了那個排長一個耳光,罵道:"媽的!誰讓你們闖進寺廟來的?"

  排長撫摸著打得火燒火燎的臉頰,不服氣地嘟噥道:"這……?不是你帶我排來的嗎?"

  周顯庭和盧品之都顯得十分尷尬。周顯庭狠狠地罵道:"還不快滾!"

  排長迅速整隊帶兵離去。

  格達說:"怎麼樣?找到一點你們需要的什麼沒有?歡迎你們再來。"

  盧品之陰森森地說:"要來的。不過,當我們再次來白利寺時,說不定這座寺廟就將從地球上永遠消逝!"

  格達滿不在乎地說:"這我相信!闖進寺廟搗亂,以致燒毀寺廟你們幹起來都很得心應手,因為西康宣慰使諾那喇嘛和土匪頭子旺紮就是你們的老師傅。不過,你們別忘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曾顯赫一時的諾那喇嘛最終成了下瞻堆土司巴登多吉弟兄的階下囚,而作惡多端的土匪頭子旺紮卻死於亂槍之下,希望你們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

  盧品之"哼"了一聲,同周顯庭揚長而去。

  他們剛走,從寺廟裡剛才那兩個士兵窺伺的屋子裡,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原來在那裡,,一字排開住了十多個紅軍傷病員。

  格達走來問紅軍傷病員甲:"今天上午走動後,你的腿沒受影響吧?"

  傷患甲:"沒事!多險啊,差點沒被盧品之辨認出來。這還應當感謝活佛你們出了這個好主意。"

  "可別這麼說,關上寺廟大門我們就是一家人。保護好你們的安全,這可是朱總司令交給我們的神聖責任啊!"

  傷患乙說:"可你們冒了多大的風險啊!"

  格達淡淡地一笑道:"風險當然有,但是做什麼事不冒風險?吃糌粑擔心沙子嗑著牙齒,騎馬上路擔心馬失前蹄摔斷腿,那就什麼事情都辦不成。關鍵看這個風險冒得值不值。自從把你們一批一批地接進寺廟那天起,全寺僧眾都表示,為了你們的安全,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惜!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我也確實為你捏了一把汗。"

  傷患甲說:"是啊,當時我的心裡也有一些慌亂,但一想到就是讓他們把我們所有的傷病員都查出來了。我們不是已經作好迎戰準備了麼?"

  "那是萬不得已的辦法!"

  傷患籲了一口氣說:"總算闖過了這一關!"

  "不!我們還不能麻痹大意,敵人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格達提醒傷病員。

  正說著,住持匆匆走來,把格達叫到一旁。

  住持告訴他說:"我寺有五個紮巴去奪多村念經,被國軍打成重傷,剛剛送回來。"

  格達一聽急了:"看看去!"

  住持邊走邊說:"他們一聽說是白利寺的喇嘛,就大打出手,並且罵我寺是……"

  "什麼?"

  住持頓了一下,說:"共匪窩子,罵仁波切您是共匪頭子,揚言要對仁波切您下毒手,還要搶光燒光寺廟……"

  "這完全是盧品之、周顯庭的腔調!這群惡魔!"

  他們說著,走進一個大房間。被打成重傷的紮巴躺在床上,其中一個已氣息奄奄。看見格達走來,他艱難地翕動嘴唇想說什麼,並掙扎著要坐起來。格達扶他重新躺好。

  格達關切地安慰道:"好好躺著,回頭讓他們給你送藥來,傷很快就會好的。"

  受傷的紮巴想說什麼,但說不出來。

  另一個傷勢較重的紮巴拉著格達的手說:"仁波切啊,你還是暫時避一避吧!他們……"

  格達比了個砍頭的姿勢:"要這樣,是吧!"

  紮巴吞吞吐吐地:"他們放出話來,懸賞一千塊銀元要買……仁波切的……人頭。"

  格達坦然地笑了笑說:"他們真看重我,其實,我的頭值不了那麼多……"

  在一旁的一個侍衛對那個受傷的紮巴說:"啊嘖!這傢伙真狠,難道你們沒長得有手嗎?"

  紮巴:"他們有槍。"

  侍衛說:"怕什麼?槍一響最多穿一個窟窿,受這樣的窩囊氣!"

  侍衛陪同格達走回拉章的起坐間。剛一坐下,一個年輕紮巴就給他斟上酥油茶。然後,他把放在藏火盆沿上的一封信雙手捧給格達。

  格達感覺到這信有些沉甸甸的,疑惑地打開信。信裡除了一柄小藏刀,什麼都沒有,他被激怒了,把小藏刀往桌上一擲:"卑鄙!"

  夜晚,沒有了幽深的藍天,沒有了閃亮的星星,只有秋蟲的鳴叫。大地一片昏暗。

  格達同住持倆人默默地站在大殿平頂房上。凝望著風雲變幻的夜空,思緒萬千,樁樁往事不斷在他眼前浮現

  朱德真誠地對格達說:"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朱德在另一場合對他說:"只有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推翻了壓在他們頭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國,生產才能發展,國家才能富強,人民才能安居樂業,宗教也才能有良好的生存環境和堅實的經濟基礎。"……

  在歡送紅軍北上時,朱德說:"我們至多十年或十五年就會回來。"……

  "仁波切啊!"正在這時,住持打斷了他的回憶說:"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啊!"

  格達推心置腹地說:"住持啊!人,不能光為自己而活著,你說對嗎?朱總司令說過,紅軍為了國家的富強,人民的安樂,輾轉千山萬水,拋頭顱,灑熱血,勇往直前,永不言退。我作為一個活佛,為了國家的富強,眾生的幸福,做了一點自己應該做的事,縱使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應該是值得的!"停了一下,他又說:"前不久,紅軍的一位首長告訴我,巴塘有個喇嘛拉波,紅二軍團長征路過巴塘時,他擔任軍團的嚮導和賀龍總指揮的秘書,後來,在回巴塘的途中路過理塘時,被國民黨十六軍殺害。他是做了那麼大貢獻的人都犧牲了,我又算得了什麼呢?……所以我思之再三,為了寺廟,為了全寺幾百名僧眾免遭更大的劫難,我還是暫時離開為好!"

  住持沉重地說:"不行啊!如果你一離開,這不正好是他們所希望的嗎?再說,你一走,寺廟沒有了主心骨,就會變成一團羊毛,捏在他們的手裡,隨他們捏呀,揉呀,搓呀!仁波切,您在異地他鄉,心裡也不會安穩啊!"

  在他們的身後,聚集了許多僧眾,他們異口同聲懇求道:"仁波切,留下吧!"

  格達回頭望著站在他們身後數以百計的僧眾,他心潮起伏,禁不住熱淚盈眶。他真舍不下朝朝暮暮信賴他、支持他、陪伴他度過紅軍來了這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的僧眾們。他們共同經歷過歡樂,也正共同經受著磨難。他拭幹眼淚,提高嗓音激動的說:"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是,我們要像有句諺語說的那樣,把過去丟在背後,把未來抱在懷中。我堅決相信紅軍一定會回來的,未來一定是美好的。我已決定暫時離開。不過,雖然我離開了寺廟,但災難並沒有結束,也許明天又會發生。希望全寺僧眾一定要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敵人來了,一齊拔刀;朋友來了,共同端碗,決不能讓那些仇視我們的人有可乘之機,讓災難再一次落到我們頭上。"

  第二天晚上,格達帶著他對寺廟的擔心,對僧眾的關愛和滿腔悲憤離開甘孜前往拉薩。


學達書庫(xuoda.com)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