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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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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紅軍傷病員被民團押著踉踉蹌蹌地走在雅礱江邊的羊腸小徑上。為首的旺紮騎著高頭大馬,手裡揮著皮鞭,顯得得意洋洋。

  昨天深夜,郎呷接到密報,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隱藏著幾個紅軍男女傷病員。遂令旺紮帶人去搜捕。今天黎明時分,猝不及防的周排長等男女傷病員被俘。當窮凶極惡的旺紮第一眼就認出了周排長時,仇人相見格外眼紅,他恨不得一槍把周排長給崩了,但他立即想到郎呷對他的承諾:抓到紅軍排長以上的傷病員獎勵十個大洋。他用手槍敲著周排長的腦袋咬牙切齒地說:"算你有福氣,落到我手裡才不會讓你馬上進地獄!"

  周排長冷笑著說:"哼!還不知道誰先進地獄哩!"

  昨天晚上旺紮把抓來的紅軍傷病員鎖進一間小屋子裡。他自己由於極度興奮,一夜沒有合眼。今天一早,他就讓他的隊員用牛皮繩將傷病員五花大綁準備押送去郎呷官寨,邀功領賞。

  傷病員中有兩個女紅軍。一個名叫杜小英,今年還不到十七歲。由於她身體纖弱,身上的傷勢又重,步履艱難,這時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一個民團隊員吼叫道:"還不快起來走!"

  另一個女傷患王秀蓮急忙打算去把她扶起來,無奈她也被反剪著雙手。其他傷病員雖然著急,都同樣無法救助戰友。周排長見此情形,憤怒地盯著旺紮說:

  "你們不把她扶起來,她怎麼站得起來呀?"

  騎在馬上的旺紮說:"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站起來!"說罷,"叭"地就是一皮鞭抽到杜小英身上。杜小英痛苦地掙扎著。

  "住手!"周排長一聲怒吼。其他傷病員也跟著怒吼起來。

  惱羞成怒的旺紮見勢不妙,立即吩咐他的隊員說:"你們把其他'紅漢人'都帶走吧!"留下這兩個女人我來押送!"

  傷病員們都不肯離去。旺紮對他的隊員冷酷地說:"怎樣才能把他們帶走還要我來教你們嗎?一群笨驢!"

  於是,心領神會的民團隊員把五個男的傷病員強行分別拴到馬鞍上,騎上馬拖著走去。

  被拖著走的周排長邊走邊回過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對旺紮說:"今天落到你手裡,算我和我的戰友們倒楣!但是,我要警告你,如果我的兩個女戰友有個三長兩短,只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放過你!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周浩然說話從來是算數的。"

  紅軍傷病員被拖著憤怒的離去以後,旺紮跳下馬來,逼近王秀蓮恬不知恥地說:"姑娘,雖然我們是仇人,但也可以變成朋友,你甚至還可以變成我的女人,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

  王秀蓮痛斥道:"呸!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癩蛤蟆,作夢去吧!"

  旺紮哈哈笑道:"不願意是不是?那好,如果今天我把你送到郎呷官寨,那裡決不會有好日子過,他會把你丟進蠍子洞,讓幾千隻蠍子去慢慢吸幹你的血,吃掉你的肉!"

  王秀蓮憤憤地說:"我寧願被蠍子咬死也不願同豺狼走一條路!"

  "好啊!"旺紮咆哮著:"我偏要你跟著我……!"他邊說邊去拉王秀蓮,杜小英在地上滾過來,死死抱著王秀蓮的腿,不讓拉走。旺紮怒從心上起,拔出手槍就要向杜小英開槍。王秀蓮試圖用肩膀去撞旺紮,可為時已晚,槍響了,擊中了杜小英的胸膛,她漸漸含恨合上了眼睛。

  旺紮一時也愣住了。王秀蓮趁他不防,迅速奔到雅礱江岸,縱身跳進滾滾洪流……

  王秀蓮、杜小英遇害以及周排長等紅軍傷病員被押送到郎呷官寨的消息很快便傳到白利寺。這天,格達到一個大雪山腳下的一個村子安排好一批紅軍傷病員回到寺廟後,住持急忙趕來把這一情況告訴他,使他再一次地震驚不已!他再也找不到一句恰當的語言來詛咒這群惡魔!他只是不住地搖著頭。良久,他仿佛才從惡夢中醒來,徵求住持的意見說:

  "我打算現在就去郎呷官寨,住持啊!你看……?"

  住持急忙說:"別!別!仁波切你這不是把自己往老虎嘴裡送嗎?殺紅了眼睛的郎呷是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的!"

  "我去試試吧!估計他現在還不敢把我怎麼樣!"格達說著,把在起坐間門外的益西群批叫了進來,吩囑他儘快去備馬。

  格達和益西群批來到郎呷官寨的時候,掛在空中昏沉沉的太陽已經開始偏西。大門口那兩個門衛曾經見過格達,知道攔不住他,也就不聞不問地讓他倆走進官寨裡面去了。來到二樓客廳前,卻被狐假虎威的吉村擋在門口:

  "仁波切,你這是……?"

  "找大頭人有重要的事!"鐵青著臉的格達說,"他這時應該在家吧?"

  吉村從格達的語氣中掂出了份量,立刻裝出笑臉說:"仁波切請進客廳稍坐,我這就去稟告大頭人!"

  格達走進客廳,剛一坐下,一個面貌姣好的女傭就來給他斟上一碗酥油茶。他氣忿地坐在那裡,環顧屋內繪滿壁畫的四周。

  郎呷邁著方步傲慢地走進客廳,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他現在這種高貴身份似的。當他旁若無人地坐下來後,才瞥了格達一眼,沒有寒暄,就直截問道:"古學今天來官寨是……?"

  "為了被你抓來的那些紅軍傷病員。"被郎呷的冷漠激怒了的格達沒好氣地回答說。

  郎呷譏諷道:"古學的消息來得真快,不知你是否比俗人多長了兩隻耳朵,難怪你是活佛啊!"

  "這與活佛沒有什麼關係,"格達說"俗話說得好,惡狗吠聲充滿一處,惡人行為擾亂一方,昨天旺紮一夥的罪惡行徑,不是路人皆知了嗎?何況那些傷病員都被關進你的官寨,誰不知道啊!"

  郎呷脹紅了臉,狡辯道:"那不是我派人去抓的,而是旺紮抓來送到我的官寨的。何況我並沒有對他們怎麼樣,儘管我的蠍子洞還空著。他們都在那兒安心地養著傷呢!還有那個死在路邊的女紅軍,也是我派人去把她水葬了的。"

  "阿嘖!你還做了善事啊?"氣憤不已的格達說:"你應當知道,那個女紅軍是被旺紮開槍打死的,而另外還有一個女紅軍是被逼投江的,當時正好有一個過路的人躲在一旁親眼所見。你們的心真狠啊!"

  "那都是旺紮幹的,與我無關!"郎呷盡力推脫責任。

  "怎麼無關?"格達反駁道:"旺紮這個臭名昭著的土匪頭子,難道不是你這個民團副總指揮把他弄來擔任大隊長的嗎?他不倚仗你的勢力,敢如此膽大妄為?"

  "嗯……"郎呷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旺紮的惡行,早已激起鄉親們深惡痛絕,"格達說:"俗話說法王多大,都不能遮擋罪孽。我要奉勸大頭人一句:如果大頭人繼續縱容旺紮為非作歹,你在鄉親們的眼裡就會比旺紮好不了多少。再有,自從紅軍來到甘孜後,並沒有動你一根汗毛,你為什麼對紅軍如此這般仇恨?紅軍北上之時,朱總司令曾親口對我說過,他們最遲十至十五年就要回來,如果你不改弦易轍,將來紅軍回來,如果那時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你將如何面對?所以我說大頭人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多做善事多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啊!"

  郎呷眯縫著狡黠的小眼睛一迭連聲說:"沃呀!沃呀!古學你請放心,讓這批傷病員養好傷我就把他們送走。"

  "這就對了!"格達說:"但是,如果你真的有誠意放他們走又何須等到他們把傷養好了呢?如果你還有誠意,我現在就打算把他們帶走。"

  郎呷猶豫不決:"這……"

  "如果現在就放了他們,無論過去你對他們做過些什麼,我都將代表甘孜博巴政府和鄉親們感謝你。"

  "好吧!"郎呷終於說:"我可以把他們現在就交給你。至於交給你以後又發生一些什麼事情,那就與我無關了……"

  "當然,如果發生了什麼,那是我們的事。"

  格達隨著郎呷一道很快走到樓下。當郎呷叫人打開一間又小又暗的牢房放出周排長等五名紅軍傷病員時,活佛來不及對身心遭到嚴重摧殘的傷病員進行撫慰,便同益西群批帶著他們迅速離開官寨,來到雅礱江邊的一個渡口。

  直到這時,格達才有機會對周排長說:"我們要趁郎呷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離開這裡。我懷疑郎呷的誠意,他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江邊停靠著一隻小木船。益西群批領著傷病員們登上木船後,格達便示意船工王志祥儘快划船過江。

  王志祥是一個四十歲開外的壯年漢子。他是一個從內地流落到這裡的漢族人,具有自由身份,不是土司、頭人管轄的農奴。三年前當他流落到這裡時,格達得知他從小生長在長江邊,水性好,會駕木船,便托人從內地請來造船工匠,製造了這只能載十多個人的小木船,由他在這個渡口擺渡,靠過往人員或送一碗糌粑,或送一小塊酥油的"隨緣功德"維持生活,並在岸邊建起了一間僅能遮風避雨的小土屋作為棲身之地。他視格達為恩人。特別是紅軍來了以後,他親自感受到紅軍才是真正為"幹人(窮人)辦事的,所以,為了紅軍,也為了對格達報恩,今天將紅軍傷病員渡過江,再大的風險他也再所不辭。他此時奮力劃著船靠江岸往上游而去,到達預定的地方再調轉船頭向對岸劃去……

  就在剛才格達帶著傷病員們離開郎呷官寨後不久,旺紮就怒氣衝衝地闖進官寨二樓客廳。

  郎呷吃驚地問道:"旺紮,你這是……?"

  "早知道大頭人會把那些紅軍給放走,我抓到他們時就該把他們統統都殺掉,最多浪費我幾顆子彈!"旺紮沒好氣地說。

  "殺殺殺!你只知道殺!作為一個民團大隊長,你扛在肩膀上的腦袋是用來幹什麼的?應該動動腦筋,在我的官寨裡能把他們殺掉?當然,如果現在你要報仇還來得及,估計他們現在還沒有渡過雅礱江。"郎呷擠了擠他那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說。

  "囉司!"旺紮心領神會說,"我知道該怎麼辦啦!"

  旺紮帶著一隊民團沖到雅礱江邊,遠遠地看見格達帶著傷病員剛剛登岸離去。他們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

  江對岸。王志祥漫不經心地划船離開岸邊,不時側頭看看格達他們是否已經遠去。對岸不斷傳來旺紮等人的吼叫聲和咒駡聲。王志祥還沒把船劃到江心激流,便猛地調過船頭把船往下游劃去。對岸立即響起激烈的槍聲。無數子彈帶著嘯音飛過他的耳旁。他無所畏懼地繼續把船往下游劃去,漸漸消逝在浪濤洶湧的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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