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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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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格達和益西群批淩晨出發,中午只在途中喝了一道茶,趕到牧場時已近黃昏,暮色四合,連老朋友阿旺的帳篷都費了很多周折最後才找到。

  阿旺今年六十有餘,雖然不像牧場的貢布頭人那樣擁有大量的牲畜和娃子,但他是牧場最有威望的長者,因為他樂於助人,又好打抱不平,就是在牧場橫行無忌的貢布也不得隨意欺負他,因為一旦如此,就會激起眾怒,整個貢曲牧場就會像俗話說的那樣:敵人來了,一起拔刀。他老夫婦倆沒有親生子女,但他們收養的幾個孤兒個個對他們比親生子女還親。最大的一個孩子呷瑪已二十多歲,年前已單獨給他撐了一頂帳篷,準備幫助他成家立業。呷瑪今天一早便上山去尋找丟失的幾頭牛去了,所以格達和益西群批被迎進阿旺的帳篷熱情招待一番後,便被安排到呷瑪的帳篷住了下來。

  經過兩天的長途跋涉,格達感到渾身癱軟,異常困乏,早想躺下來美美地睡一覺。可是,他的到來像春風一樣很快便傳遍整個牧場。首先來到帳篷前的是一個懷中兜著一個小女孩的年輕婦女。她打散頭上的髮辮,低頭彎腰恭候在那裡。益西群批打算到帳篷外面去解手,猛然看見她,倒使他吃了一驚。

  "你是……?"益西群批趁著蒙朧的夜色看著對方問道。

  "我想……請求格達仁波切給孩子起個名字,不知……?"年輕婦女結結巴巴地說。

  "這……仁波切要休息了,能不能請你明天再來……?"

  "啊!"年輕婦女感到失望。"不過,今天正好是孩子滿一百天,能請仁波切給她起個名字,會給孩子帶來一生的吉祥。"一般牧區的人都能說會道,而這個年輕婦女更是一個佼佼者。

  "那……"益西群批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格達已經走到帳篷門口來了。

  "請進吧!"格達說。

  年輕婦女被讓進帳篷後,格達看見那小女孩長著一雙像湖水那樣清澈的大眼睛,臉蛋圓圓的,十分可愛。問明瞭小女孩出生的年月日和時辰,撚著佛珠算了算,就給取名"紮西娜姆",意即吉祥仙女,並賜給小女孩一根紅絲繩,讓她阿媽當即為她系在脖子上。年輕母親帶著滿足的、幸福的微笑,掏出一塊小銀幣獻給格達,格達笑著婉言謝絕。

  年輕婦女躬腰退出帳篷時,又有一個小夥子騎馬飛奔而來。他說他阿爸病得很重,昏睡兩天了,糌粑糊糊都沒喝一口,特地來請仁波切出診。他焦急地期待著格達能立即出發。格達沒有推辭,滿口答應下來。倒是益西群批很為活佛的身體擔心,但他還是小聲嘀咕著備馬去了。

  格達和益西群批在那個名叫呷多的小夥子帶領下,騎馬飛奔去到病人家。格達走到病榻前一看,在昏黃如豆的酥油燈光下,只見病人臉頰通紅,嘴唇乾裂,因病人兩天以來還沒有解過一次小便,診斷為因風寒所致的毒火攻心。當即囑咐呷多要給他阿爸多喝一些白開水,然後又讓益西群批從裹褡裡取出一包以大黃為主的清熱解毒藥粉,他自己親手把藥送到病人嘴裡。病人睜開朦朧的睡眼一看給他喂藥的是一個活佛,慌忙掙扎著就要坐起身來,格達立即讓他重新躺下,要他好好休息,告訴他他的病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仁波切,請喝茶!"呷多雙手捧來一碗釅釅的酥油茶,畢恭畢敬地放到格達面前。

  就在這時,格達的左面有人發出輕聲咳嗽,他這才發現原來在那燈光的陰影裡還坐著一個農區穿著的中年男子。他不禁問道:

  "這位阿哥,你是從農區到牧場來的吧?"

  那中年男子沒有立即回答,倒是呷多替他回答說:

  "亞(是的)!他是我的舅舅,他的家就在絨巴岔。"

  "啊!"格達說:"絨巴岔距白利寺不遠。"

  "你是白利寺的格達仁波切,對嗎?"那男子緩緩地說:"我聽說過仁波切的醫術很高明,就是沒有親眼見過你。"

  格達謙遜地笑了笑說:"今天不就見到了嗎?阿哥,你此次上牧場來……?"

  還是呷多搶先替他作了回答,說:"他名叫格桑丹增。半個多月前,聽說紅軍要來甘孜,舅舅便帶著我的表妹志瑪央宗到牧場上來了。他早就想回家去了,就是不知……"

  "不知紅軍來了對老百姓會怎麼樣,是吧?"格達微微一笑道:"我正是為此事而來的。"

  "你見過紅軍?"呷多急切地問道。

  "見過。而且我還見過紅軍的最高首長。"格達讚不絕口地說:"紅軍不欺壓百姓,尊重我們藏家的風俗習慣,待人平等,買賣公平……真是世上難以找到的好軍隊,這樣的軍隊不知年紀比我大許多的你阿爸見過沒有,我是從沒見過像紅軍這樣受老百姓歡迎的軍隊的。"

  昏昏欲睡的病人這時也禁不住動了動虛弱的身子。

  "照仁波切說來,我舅舅他們完全可以下山回家囉?"

  "當然。而且愈快愈好。"格達肯定地說:"你們想想,現在農區正是備耕的大忙季節,再不備耕,到時種子往哪裡播?就算把種子撒到了地裡,沒有施底肥就只能是白地下種,秋天打什麼糧食?只能收一堆麥草,對嗎?……"

  他們就這樣熱烈地交談了許久。直到格達估計已時近子時,這才告別主人走出帳篷。臨別時格達緊緊拉著送行的格桑丹增的手說:"丹增阿哥,不要再猶豫了,早些回去吧,最好是明天就動身……"

  "明天?恐怕還不行。"呷多在一旁說:"志瑪央宗還沒回來呢,她被珠瑪接到她家的帳篷玩去了,聽說今天從農區來了兩個姑娘。"

  "估計就是她們。"格達滿有把握地說:"她們一個叫白瑪曲珍,一個叫江安娜姆,昨天我們上牧場來的途中碰見過她們,怎麼,她們連馬都沒有騎,這麼快就走到了牧場?"

  回到住地帳篷,帳篷裡右面正盤腿坐著一個年輕小夥子,按牧區習慣,一看就知道坐在那裡的是這座帳篷的主人呷瑪;左面除了阿旺,還坐著一位不速之客。他們一見格達走進帳篷,都立即站起身來迎接,硬是首先讓出首席坐位請格達坐,格達謙讓一番之後,在阿旺執意堅持下才不得不在那裡坐了下來。

  大家都坐下來以後,阿旺指著隔著灶台的呷瑪說:"他就是我的大兒子呷瑪。"

  "看得出來。"格達幽默地說:"他同你一樣英俊、瀟灑,但比你年輕。"

  "是嗎?"阿旺撫著自己鬍鬚被拔得光溜溜的下顎,心情愉快地笑著說:"我也不老啊,還不到七十歲呢!"

  "那是由於你心地善良、樂觀開朗,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許多。"格達說著看了看坐在阿旺旁邊的年輕人:"噢,他是……?"

  "啊!他叫向巴澤仁,是同呷瑪一道來牧場找我的。他向我打聽紅軍來到甘孜後的情況,可是我也說不上來,所以就帶他來見仁波切。……"

  原來,就在那天傍晚,向巴澤仁被命往旺紮住的大帳篷送去一油簍白酒。那裡,旺紮同七八個民團隊員正圍坐在火塘周圍喝青稞酒劃藏拳。卓瑪彎著腰來回不斷地為他們斟酒。

  "站在那裡幹什麼?"旺紮對向巴澤仁訓斥道:"還不快把簍子裡的白酒倒出來,我們正等著喝呢!"

  "我們早就想聞一聞白酒的香味了。"一個民團隊員說。

  向巴澤仁揭開一層層封在油簍口子上的幹豬尿泡皮,抱起簍子便往那個土陶酒碗裡倒。趁此機會,旺紮一把拉過卓瑪抱在懷裡,卓瑪厭惡地左避右閃,民團隊員們發出一陣哄笑。

  "噢!快倒酒呀!"一個民團隊員對向巴澤仁狐假虎威地吼叫道。

  向巴澤仁心裡窩著火,暗自罵道:"我讓你們喝!讓你們灌!醉死一個世上就少一個惡魔。"

  旺紮抱著卓瑪,騰出顫抖的右手抓起酒碗,說:"大家盡情地喝吧!為了慶賀燒掉香格寺的勝利,今天把郎呷大頭人獎給我們的幾簍子酒都喝光。"

  一個團丁說:"好啊!我們很久都沒有這麼痛痛快快地喝酒了。"

  另一個團丁淫邪地盯著被抱在旺紮懷裡的卓瑪,對旺紮說:"頭兒,郎呷大頭人獎勵我們喝酒,你又獎勵我們什麼呢?"

  旺紮故意說:"皮鞭!"

  團丁們尖叫道:"啊嘖!"

  旺紮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說:"要搞女人貢曲牧場有的是,有本事為什麼不去帶幾個回來?"

  又一個團丁不滿地說:"說得容易,牧場上那些娘們,一個個都像長著角的公羊,好對付嗎?"

  旺紮推開卓瑪,踉蹌地站了起來,指指卓瑪醉意朦朧地說:"她是一隻……母綿羊,你們開開心吧,可要讓她……活著……"話罷,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

  一個團丁迫不及待地摟過卓瑪,將她按倒在地……

  走出帳篷的旺紮身後傳來卓瑪痛苦的尖叫聲。他搖了搖頭,站在帳篷門口打著嗝伸伸懶腰,然後,趔趔趄趄地走開去。

  夜幕降臨。帳篷裡的向巴澤仁這時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憤怒,真想拔出腰刀把他們一個個都宰死扔到外面去喂野狼。然而,他勢單力薄,只得趁作混亂悄悄溜出帳篷,牽來一匹碩壯的黑馬朝黑夜裡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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