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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好事多磨

  團場,團機關辦公室。行政科。行政科工作人員小鄭犯難地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郭文雲和向彩菊。

  小鄭用很輕的聲音說:"郭政委,你們的結婚報告得由朝剛副主任批了,我才敢給你辦。"郭文雲說:"我和向彩菊同志不符合婚姻法?"小鄭說:"不。但這也得有朝剛同志批了才行。"郭文雲氣惱地一拍桌子說:"是婚姻法大還是那個王朝剛大?"小鄭說:"郭政委,你千萬別為難我。"郭文雲猛地站起來說:"向彩菊,我宣佈,我和你現在就是夫妻了!婚姻法上寫著婚姻自由,可現在他們在干涉咱們的婚姻自由!他王朝剛批不批,我和你就是夫妻了。"向彩菊說:"老郭,你別這樣,讓小鄭為難多不好。"小鄭說:"郭政委,你別發火麼。這報告我幫你拿去批,不用你去,行嗎?"郭文雲說:"那你快去快回!"

  小鄭拿著報告走出辦公室。

  向彩菊拉了郭文雲一下抱怨說:"你已經不是政委了,說話幹嗎還用這口氣?"郭文雲說:"只要不是上級黨委下檔免我的職,我就還是這個團的政委!"小鄭進來說:"郭政委,朝剛副主任說,報告先放在他那兒,以後再說。"郭文雲氣憤地說:"我知道會這樣!向彩菊走。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婆,我就是你男人了!"

  夜裡,向彩菊來到劉月季的小辦公室,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劉月季。向彩菊沮喪地對劉月季說:"事情就是這樣,我和郭政委的事沒辦成。"劉月季氣憤地說:"王朝剛怎麼能這樣!"向彩菊說:"郭政委說,管他批不批,今天咱倆就是夫妻了!可我和老郭都很傳統,說歸說,但咱倆都做不出這檔子事。"劉月季一笑說:"這沒啥,好事多磨呀。只要你倆不變心,這事准能成。但越軌的事千萬可做不得!"

  團機關辦公室。夜已深了。劉月季提著一個飯缸敲王朝剛辦公室的門。王朝剛打開門,看到劉月季說:"月季大姐,你怎麼來了?"劉月季說:"夜這麼深了,你這位副主任還在忙啊?我給你送一點熱熱的雞蛋面來。"王朝剛說:"月季大姐,我這怎麼敢當呢?"劉月季說:"這有什麼不敢當的。雖說你撤了我的司務長的職,但我並不記恨你,因為你也有你的難處。我給鐘匡民、郭文雲這些人送吃的,你發覺了,不能不處理,你要有個交代,不是嗎?"王朝剛說:"月季大姐,你說對了。領導不好當啊。我現在才感到上船容易下船難哪。月季大姐,我想你是為郭文雲和向彩菊的事來的吧?"劉月季說:"是!"王朝剛說:"我這不好辦哪。我要批了他們的結婚報告,人家會說我同情走資派的,他們也會打倒我的。"劉月季說:"要是你不批他們的結婚報告,你知道我會咋想嗎?"王朝剛說:"你咋想?"劉月季說:"我就會想,王朝剛這個人,怎麼這樣!不管咋說,人家郭文雲是關照過你,提拔過你的人。人家四十幾歲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稱心的女人,可你王朝剛卻卡住不讓人家結婚。那你在跟我一樣有這種想法的人心中是個啥形象?"王朝剛說:"月季大姐,這我也想過。"劉月季說:"想過就好,我還以為你沒想過呢。俗話說,這人生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誰會是個啥情況。所以人在河東時別忘了河西,人在河西時也別忘了還有河東。不管是在河西還是河東,但只要有一條,就是做人得有人性,得有顆善心,你就能活得自在。我今晚來找你,你沒趕我走,說明你還有點良心,說明你還沒忘記我和匡民救過你的命!"王朝剛說:"月季大姐,好吧,我聽懂你的話了。這結婚報告,我現在就批,你給他們帶回去吧。"劉月季說:"我今晚只是來同你說一說,沒別的意思。你也別告訴郭文雲和向彩菊說我來找過你。為你今後著想,別太讓郭文雲記恨你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嗎?"王朝剛說:"月季大姐……"劉月季說:"麵條趁熱吃吧,我走了。別工作得太晚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哪!這話對誰都不錯。"

  生活在繼續

  團場的羊圈。王朝剛朝正在幹活的鐘匡民、程世昌走去。王朝剛走到鐘匡民跟前,畢恭畢敬地說:"鐘師長,請你去辦公室,有人要找你談話。"鐘匡民說:"有什麼事?"王朝剛說:"你去了就知道了。"鐘匡民放下鐵鍬,朝程世昌看一眼說:"老程,我去去就來。"

  鐘匡民和王朝剛走出羊圈。王朝剛說:"鐘師長,月季大姐司務長的工作,我們已經給她恢復了。"鐘匡民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

  團部,辦公室裡有兩位同志跟鐘匡民說明來意。鐘匡民說:"不能在本師恢復我的工作嗎?"甲說:"這是上級黨委的決定,我們也改變不了。"乙說:"鐘師長,你還是先到南疆的水利工地去工作一段時間再說吧。那是一項重要工程,你在這方面有很豐富的經驗,所以上級決定讓你去擔任總指揮。"鐘匡民想了想說:"好吧,我服從上級黨委的決定。"

  鐘匡民回到羊圈,繼續和程世昌在一起幹活。鐘匡民說:"那是南疆很大的一項水利工程,讓我去那當總指揮。"程世昌說:"鐘師長,這麼說你解放了,重新工作了?"鐘匡民說:"可以這麼說。"程世昌說:"什麼時候走?"鐘匡民說:"就這兩天。"程世昌說:"那你趕快回師裡去吧,剩下的這點活兒我一會兒就幹完了。"鐘匡民說:"我得先去找一下劉月季。有件事,我得去跟她商量商量。"

  鐘匡民走在通往團機關食堂的林陰道上。鐘匡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抽著煙在想著心事。有關劉月季的往事,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閃現。

  鐘匡民滲出感動的淚水,他掐掉煙,朝劉月季的房子走去。

  進了屋,劉月季端了杯茶遞給鐘匡民。劉月季笑著說:"能重新工作好呀。去水利工地也行,反正是解放了。"鐘匡民說:"所以月季,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劉月季說:"啥事?"鐘匡民說:"想讓你住到家裡去。我想讓組織上在師部為你找份工作。"劉月季說:"你說什麼?讓我住到你那兒?"鐘匡民說:"是。"劉月季忙搖手,下意識地說:"不行,不行!這怎麼行。"鐘匡民感到很失望,用請求的眼神看著劉月季。

  劉月季愣了好一會兒,猛地,以前的一切酸甜苦辣都湧上了心頭,一股無名火躥上了腦門,她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心酸、傷感與惆悵。她突然捂著臉哭號起來。鐘匡民說:"月季,你怎麼啦?"劉月季說:"我不能去! 你讓我住到你那兒去算什麼?"鐘匡民歎了口氣解釋說:"月季,是這樣,學校很快就都要複課了。我走後,鐘桃需要照顧,而且鐘楊、鐘柳也都在市里的單位工作。"劉月季說:"那我把鐘桃接到我身邊來!鐘楊、鐘柳已用不著我操心了。"鐘匡民說:"接到你這兒,上學怎麼辦?這兒離師部學校有十幾公里路呢。"劉月季說:"鐘匡民,我告訴你,你有許多忙我都會幫,因為你是孩子的爹,但我劉月季不會再住進你鐘家了。"鐘匡民傷感而愧疚地說:"月季……"劉月季心又軟了下來說:"匡民,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倆的婚姻從你參軍走的那天起就結束了,我從那以後,為你做的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劉月季總還要有那麼一點傲骨吧!"

  鐘匡民說:"我知道你的心,我傷害你傷害得太重了。對不起,月季……"劉月季突然抹去淚說:"這事不提了。過去的老皇曆越翻越沒勁,彌補不回來的事就不用再彌補了。匡民。"鐘匡民說:"啊?"劉月季說:"你啥時候走?"鐘匡民說:"明天一早我就回市里去,收拾收拾,後天或者大後天就走。"劉月季說:"晚走一天吧。"鐘匡民說:"為啥?"

  劉月季說:"明天下午郭文雲和向彩菊舉行婚禮。這事我在操辦,你和郭文雲既是戰友,又是難友,你一定得參加!"鐘匡民說:"老郭結婚,這杯喜酒我當然得喝!"

  夜裡,劉月季和郭文雲、向彩菊正在劉月季辦公室裡商量婚禮上的事。劉月季說:"花這麼多錢啊?是不是太浪費點了?"郭文雲說:"你就往大裡給我辦!我郭文雲四十幾歲,才找了個稱心的婆娘,我現在是落難的時候,只有多花點錢來風光風光,我不能讓彩菊太受委屈了!"向彩菊說:"還是節約點吧。"郭文雲說:"唉!老鐘比我有福啊,解放了。可我老郭……還是有人緣好啊!老鐘做人比我圓滑啊!我郭文雲可能得罪人多了點了。"劉月季一笑說:"少花點錢吧,但往熱鬧裡辦。匡民我讓他多留一天,參加你們的婚禮。郭政委,我給你提個醒,王朝剛你請不請?"郭文雲說:"他娘的,我揍他還不解恨呢,幹嗎要請他?"劉月季說:"你們的結婚報告他可是批了的,我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這事你們看著辦,但我的意思是請!"說完,劉月季出門,直奔王朝剛辦公室去。

  見到劉月季,王朝剛有些沮喪地說:"月季大姐,你沒說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其實現在是幾年河西幾年河東。聽說,老幹部都在一批批解放,而我可能還要當我的科長去,甚至連科長都不會讓我幹。如果是郭文雲重新當團長或者政委的話……"劉月季說:"你現在不還是副主任嗎?"王朝剛說:"是。"劉月季說:"明天郭文雲的婚禮你就去參加。好好去賀賀人家。"王朝剛說:"他可能又會用鐵鏟把我趕出來的。"劉月季說:"他倆的結婚報告你不是批了嗎?我的司務長你不也恢復了嗎?今晚我來,就是郭文雲讓我請你明天去參加他的婚禮的。"王朝剛說:"月季大姐,真的?"劉月季說:"我劉月季什麼時候說過假話?"王朝剛在沉思,突然感動地說:"月季大姐,你真是個好人哪,你做的事我全明白了……"

  這一天,機關食堂小餐廳的牆上貼著大紅喜字。鐘匡民與郭文雲、向彩菊碰酒。劉月季站在鐘匡民身邊。鐘匡民說:"唉,人生哪,真是不太說得准的。你想要個老婆,花錢接來的,結果飛了。可你覺得沒指望的時候,卻自己千里迢迢地走到你身邊了。"郭文雲說:"那要謝謝月季大姐牽的線。"劉月季說:"那全是緣分,沒緣分還是要飛的。有了緣,踢都踢不走!"周圍響起一片笑聲。王朝剛端著酒杯猶猶豫豫地走上來,說:"郭政委,祝賀你。"郭文雲說:"你小子,要不是你還識抬舉,把結婚報告給我批了,又有月季大姐說情,我又會一鏟子把你撂出去!"王朝剛尷尬地一笑又轉臉對鐘匡民說:"鐘師長,祝你去南疆一路順風。"然後又轉向劉月季感動地說:"月季大姐,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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