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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玉蘭的心事(二)

  入夜了,林帶上空掛著圓圓的月亮。

  劉玉蘭鼓起勇氣來到團部值勤班的宿舍門口。劉玉蘭喊:"鐘槐哥!鐘槐哥!"有一戰士探出腦袋說:"他在值班室值班呢!"劉玉蘭問:"值班室在哪兒?"戰士說:"在招待所邊上的那個房間。"劉玉蘭走到團部值班室門口,輕輕地敲敲門,喊:"鐘槐哥。"鐘槐開開門,看到是劉玉蘭,有點吃驚。鐘槐冷冷地說:"你找我?啥事?"劉玉蘭說:"我想同你說說話。"鐘槐說:"我在值班呢!我們有紀律,值班時不許同別人聊天,而且現在我也沒啥話好同你說!你回去吧!"鐘槐砰地把門關上了。

  劉玉蘭在門口呆了一會兒,咬咬嘴唇,眼淚汪汪不甘心地離開了。鐘槐在值班室裡坐了一會兒,有些心神不定,他忙去拉開門,看到劉玉蘭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

  早上。團部水池邊上有幾棵大柳樹,柔軟的柳條在風的吹拂下飄揚著。劉玉蘭端著盆到水池邊洗衣服。離水池邊不遠處有兩個婦女也在洗衣服,一個是大胖子,一個是個高個子。大胖子看到劉玉蘭在水池邊洗衣服,就厲聲地大喊:"喂!姑娘,你怎麼在水池邊洗呀!"劉玉蘭奇怪地看看她們。高個子就大聲地說:"這水池的水是咱們團部平時吃用的水,你把水弄髒了,叫人怎麼吃呀!"大胖子又說:"你這個姑娘懂不懂規矩,你把女同志的髒東西也洗進去,人家喝了不噁心嗎?"劉玉蘭頓時羞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趕忙端起盆子,走到離水池遠一點的地方。那個高個子女人拎著個桶走到劉玉蘭邊上說:"你連打水的桶都沒帶吧?"劉玉蘭點點頭。高個子女人說:"那你怎麼打水呀,就用你洗衣服的盆子打呀?這個先借你用!"大胖子說:"姑娘,你是剛來的吧?"劉玉蘭又點點頭。

  這時炊事班的張班長挑著桶來擔水。兩個女人的話他都聽見了,忙說:"高胖子啊,剛才你說的話也太難聽了。這姑娘剛來,不懂這兒的規矩,你就好好同她說麼。"大胖子就說:"姑娘,你從哪兒來呀?"張班長代她回答說:"她是郭政委接來的新媳婦。你們待人家客氣點。"高個子有些吃驚地說:"姑娘,你多大?"劉玉蘭說:"二十一。"大胖子說:"天啊,郭政委都可以當你爹了!大概郭政委比你爹的年齡還要大吧?"張班長說:"嗨!你們是怎麼說話的!世上年紀大的男人娶年輕姑娘的事有的是!真是少見多怪!"高個子說:"姑娘,你圖個啥?"大胖子說:"不就圖郭政委是個官兒唄!那還能圖啥?論你姑娘這條件,什麼樣的年輕小夥子不能找?"說著,輕蔑地撇了撇嘴。張班長挑著水,走著笑著說:"大胖子,你這張把不住門的嘴,遲早有一天會叫人撕爛!"大胖子笑著說:"張班長,我就是這麼一說。要是我也有姑娘這條件,我也想嫁個政委呢!年紀大算個啥!"這時,劉玉蘭的淚從眼中湧了出來。兩個女人見狀,伸伸舌頭不說話了。劉玉蘭也只是咬緊牙關,用力地悶頭搓洗衣服,似乎在下什麼決心似的。劉玉蘭回到劉月季家。

  晚上,劉玉蘭脫衣服準備上床,但衣服脫了一半又穿上了,她給自己打了打氣,脖子一硬,爽直地說:"月季大媽,我可能要對不起郭政委了。"劉月季說:"怎麼啦?"劉玉蘭說:"我不能嫁給他!"劉月季說:"你不是答應他,五天后就去扯結婚證嗎?"劉玉蘭說:"不!我不能嫁給他!"劉月季說:"為什麼?"劉玉蘭說:"他是個好人,可我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年齡又比我大那麼多,這個婚怎麼結?我不願意。"說著傷心地哭了。劉月季抱怨地說:"那你當初就不該答應他呀。"劉玉蘭說:"月季大媽,所以我說我對不起他。可當初是當初,當初老家那情況,我對你說了。但現在是現在,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看到了我還有別的希望。我不該就這麼糟蹋我自己。我也想要有幸福。"劉月季同情地歎口氣說:"玉蘭姑娘,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有些話我不便說,也不能說。因為你現在這麼改變主意讓我很為難。" 劉玉蘭說:"月季大媽,我知道,但在這兒,我只有對你說。我不可能對任何其他人說。我的心好亂啊。我不是想讓你給我拿主意,我只是想把這事說出來給你聽。"劉月季歎了口氣:"玉蘭姑娘,以後你別再在我跟前提這件事。你說得對,我劉月季不會為你出別的主意,這是你自己的事,主意只有你自己拿。不過你該想想,郭文雲把你接過來也不容易啊!"劉玉蘭說:"這我知道。但我的決心已經下了。我不能一步走出去就耽誤了我一輩子。"

  這天,劉玉蘭來到團部,走到政委辦公室門口,猶豫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給自己鼓勁,然後敲門。郭文雲的聲音:"進來。"劉玉蘭看著郭文雲。郭文雲親切地問:"找我有事?"劉玉蘭說:"郭政委,我有個要求。"郭文雲和氣地問:"啥要求?儘管說。"劉玉蘭說:"我想參加工作。"郭文雲笑著說:"想參加工作是好事呀。等我們結婚後,我就讓勞資科給你安排,你想幹啥?"劉玉蘭說:"不,我這兩天就想馬上工作。"郭文雲有點疑惑了,問:"為啥?"劉玉蘭說:"我想好好工作,把工資積下來,還你的盤纏錢和你給我家的那一千元錢。"郭文雲吃驚地說:"劉玉蘭,你這是什麼意思?"劉玉蘭說:"郭政委,你是個好人,你真的是個好人。但這兩天我想了又想,我不能跟你結婚。"郭文雲的臉一下灰白了,喊:"你說什麼?"劉玉蘭堅定地說:"我真的不能同你結婚!"郭文雲惱火地說:"為啥?"劉玉蘭說:"郭政委,我把話說直了吧,你想,讓我跟一個可以當我父親的人結婚,我心裡咋也覺得不是個滋味,這算個啥?況且我倆之間一點感情都沒有,怎麼在一起過日子?"郭文雲雙拳擂桌子惱怒之極地喊:"那你幹嗎要來?"劉玉蘭說:"郭政委,你不會強迫我吧?"郭文雲說:"我只是想問你,我的年齡,我的長相,你都知道。你既然有這麼個想法,那幹嗎要來?"劉玉蘭說:"想法是這兩天才有的。來的時候我並沒有。"郭文雲說:"為啥這兩天就改變主意了?"劉玉蘭說:"有了就有了。說不出啥道道來。我現在只想能工作,能積下錢來還你。"郭文雲氣得直喘粗氣說:"你先出去,讓我好好想想。"劉玉蘭含淚朝郭文雲鞠了一躬說:"郭政委,對不起!……"然後抹了一把淚,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郭文雲一下癱坐在椅子上,傻了,然後突然抓起電話喊:"王朝剛,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劉玉蘭徑直來到值勤班宿舍,劉玉蘭用很堅定的姿勢敲開值勤班宿舍的門。來開門的鐘槐睡眼惺忪地看看她。

  劉玉蘭說:"鐘槐哥,你有空嗎?我有話要跟你說,就一會兒。"鐘槐說:"你沒看到我正在休息嗎?"劉玉蘭說:"我知道你在休息,但我有話只能現在跟你說!"鐘槐說:"啥話,說吧。"劉玉蘭說:"這兒不行,找個地方說。"

  鐘槐和劉玉蘭走到林帶旁的水渠邊上站住。

  鐘槐用很冷淡的口氣說:"這兒沒人了,說吧。"劉玉蘭說:"鐘槐哥,我有話要告訴你,這話現在不說不行了。"鐘槐說:"啥事?"劉玉蘭說:"我不跟郭政委結婚了。"鐘槐說:"為啥?"劉玉蘭說:"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要是不愛上這個人,我可能會同郭政委結婚的。但我愛上這個人後,我就不會也不能跟郭政委結婚了。"鐘槐吃驚地說:"你剛來這麼兩天,就愛上一個人了?"劉玉蘭說:"對!"鐘槐說:"那人是誰?"劉玉蘭說:"就是你,鐘槐哥。"鐘槐蒙了,傻愣愣地看著劉玉蘭。劉玉蘭說:"我還要告訴你,既然我愛上你了,那這輩子我就只愛你一個人,不管你愛不愛我,我一直等著你,等到你跟別的女人結婚,我才會……也許,除了你,我這輩子不會再嫁給別人了。"鐘槐:"……"劉玉蘭說:"我要參加工作,把工錢積起來,還給郭政委。我活在這世上,不沾人家這種便宜。這些,就是我要跟你說的話!"

  劉玉蘭說完轉身就走。

  鐘槐這個壯實漢子突然兩腿發軟,背靠著樹幹,滑坐到地上。他看著劉玉蘭優美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林帶的拐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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