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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劉月季正在燒水,病已初愈的王朝剛端著碗朝劉月季走來。王朝剛說:"月季大姐,這是分給我的第二碗驢肉,我沒再捨得吃,想留給你!"劉月季眼裡又突然湧上淚,痛苦地揮揮手說:"你快拿走!"王朝剛說:"月季大姐!"劉月季喊:"謝謝你,你快拿走!"

  夕陽西下。小秦牽著馬,馬上馱著幾袋糧食,踩著泥濘的土地朝營地走去。看到營地上的人群,他就興奮地喊:"鐘副師長,我回來啦--"營地上看到小秦牽著馬,馱著糧食過來,頓時一片歡騰。有的沖下高坡去迎接小秦。

  鐘匡民和劉月季的臉上也露出欣喜。劉月季正在做飯。鐘匡民牽著他的戰馬走了過來,說:"月季,我把這匹戰馬送給你吧。要不,我可沒法向鐘槐交代。"月季說:"你這匹戰馬頂替不了我那頭好驢子。你還是留著自己用。鐘槐我會向他解釋清楚的。"鐘匡民說:"你真不要?"劉月季說:"不要!匡民,這戰馬跟了你七八年,你跟它有感情,可我沒有。你別小看我劉月季,道理上我懂,一頭毛驢換來了那麼多人的生命,尤其是那三個重病號,怎麼也值的。也讓你這個當副師長的盡到了職責,沒損失一個人。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只是我在感情上受不了。我只求你一件事。"鐘匡民說:"啥事?"劉月季說:"把它的皮和骨頭包起來,給它置個墳,豎個碑,以後我買點香燭來祭祭它……"鐘匡民說:"月季,我一定給你辦好,而且我親自來辦。"劉月季望著鐘匡民,滿眼的深情。

  跑水之險

  月光如水,程世昌和鐘槐在防洪堤上一起巡堤。鐘槐說:"程伯伯,你為啥一定要和我巡這段渠呢?"程世昌歎了口氣說:"我最擔心的就是靠近幹溝的這段渠,那時修得太急躁,品質上恐怕有點問題。這話我不敢跟郭政委說,一說他一定又會惱火,這渠堤他本來是不主張再修的。我一再堅持,他才勉強同意的。不說了,來,坐下歇會兒吧。你也幾天幾夜沒睡,一定累壞了。"鐘槐說:"沒事,我這身體是鐵打的。"但話沒說完,卻深深地打了個疲憊的哈欠。"程伯伯你不累不困嗎?"程世昌說:"我也是人,咋不累不困。但我感到負在我身上的責任比誰都大。再堅持一夜,明天,洪水就會小下來,郭政委也會派人來換我們的班的。"

  月色朦朧。兩人坐在堤邊上,洪水已退到防洪堤的半腰間了。程世昌說:"再過兩天,洪水就可以退盡了,這兒的洪水,來得快,退得也快。"程世昌點燃支煙,說:"鐘槐,你不抽煙嗎?"鐘槐說:"不抽,我娘不讓抽。"

  鐘槐仰望著明月。程世昌說:"鐘槐,你在想什麼呢?"鐘槐說:"想我娘呢。這麼大的洪水,我娘不知咋樣了,我真想去看看我娘。"程世昌感慨地說:"你娘,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哪。"鐘槐說:"我娘是天下最好的娘,所以我爹把她撇下了,我咋也想不通。我恨我爹,也恨那個女人,把我們好好一家給拆散了。"程世昌說:"我也有點弄不懂,你娘這麼好,為啥鐘副師長會對你娘沒感情呢?"鐘槐說:"他嫌我娘比他大六歲,嫌我娘不咋好看。"程世昌說:"你娘長得蠻好的呀,尤其那雙眼睛!唉,世上有些事是很難說得清的,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我結婚時,我女人比我小六歲,長得也很好看。但感情上卻並不很融洽,性格上有差異。所以,感情上的事,很難從年齡上、長相上來衡量的。你娘是個好女人哪!不但善良,懂得體貼人,而且還明事理。"鐘槐說:"那你女人呢?"程世昌說:"兩年前,她帶著女兒,從老家到新疆來找我,她被土匪殺害了,女兒失蹤了,至今不知下落!"鐘槐說:"你女兒當時多大?"程世昌說:"八歲,跟你妹妹鐘柳一樣的年紀。所以我看到你妹妹鐘柳,就感到特別的親。好了,不說了,說了讓人傷心。"鐘槐想說什麼,但把話又咽了進去,然後搖搖頭,他顯然又否認了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程世昌站起來說:"你娘不會有事的。這兒的地形高低不平,洪水一來,只要往高包上一爬就沒事了。而且他們的營地肯定設在高坡上。小張、小王有這方面的經驗。鐘槐,洪水退到半堤腰了,不會有什麼大事了,你可以睡一會兒。我去巡巡堤去,有事我來叫你。"

  程世昌走出幾步,鐘槐就歪在堤上睡著了,他實在是太困太累了。剛才程世昌說的話,他也忘在了腦後。程世昌抽著煙提著馬燈,在巡著堤。他走到防洪堤幹溝的接口處,洪水正在緩慢地往幹溝裡流淌。洪水繼續在下降,他稍稍地松了口氣。程世昌轉身往回走。走了幾十米後,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摔倒在渠堤上。他暈了過去,然後睡著了。幾天幾夜的勞累與緊張,他的身體也頂不住。

  月光中,堤下有一股暗湧正從堤底咕嘟咕嘟往外流,流向麥田。鐘槐猛一醒來,看到堤內水汪汪的一片,大驚失色。鐘槐往堤的另一頭奔,喊:"程伯伯!程伯伯!"程世昌仍昏睡在堤上。鐘槐死命地搖著程世昌,喊:"程伯伯,程伯伯,堤跑水了,麥田淹了!"程世昌猛地跳起來說:"什麼?你說什麼?"

  鐘槐領著郭文雲和人群帶著工具,沖向防洪堤。堤已衝開一個小缺口,由於洪水的水位已降低了,水流已不太急。程世昌躺在堤的缺口裡。這樣水流會流得更小些更慢些。

  天已大亮。早霞中,缺口已堵上了。堤內,幾百畝冬麥被水淹了。郭文雲沖著程世昌、鐘槐喊:"你們倆先給我寫檢討!尤其是你程世昌!我們這幾天幾夜拼死拼活,全白搭了!"程世昌和鐘槐滿臉的犯罪感。程世昌說:"政委,檢討我一個人做,要處分也處分我。鐘槐是我讓他休息的。"郭文雲說:"光是處分?你這是在犯罪!破壞生產罪!"鐘槐說:"政委,我不該睡得那麼死,這事不能全怪程技術員。"郭文雲盯著程世昌,冷笑一聲說:"程世昌,你回去休息,明天先把檢討交上來再說。"程世昌走後,郭文雲神情嚴峻地對鐘槐說:"鐘槐,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程世昌讓你睡覺的?"鐘槐說:"是。"郭文雲說:"後來他幹什麼去了?"鐘槐說:"提著馬燈巡渠去了。"郭文雲說:"他還對你說了什麼?"鐘槐想了想說:"沒說別的,只說他的責任重大。說我的娘好。"郭文雲說:"還有呢?"鐘槐還想作解釋說:"政委,程技術員他……"郭文雲說:"鐘槐,你太年輕,政治上的事你太幼稚。我們國家剛解放兩年,有些人的心跟我們共產黨可不全是一條心。程世昌就是其中的一個。他跟我郭文雲不是同心同德的。"鐘槐說:"郭伯伯,程技術員是個好人。他對工作很認真負責。他是太勞累了,暈倒在防洪堤上的。"郭文雲說:"你親眼見了?"鐘槐說:"我找到他時,他還沒醒過來,是我把他搖醒的!他頭上還跌出好大一塊青塊。"郭文雲說:"是這樣嗎?"鐘槐說:"是!"郭文雲說:"那好吧。"鐘槐說:"郭伯伯,程技術員和我會不會受處分?要處分就處分我!"郭文雲說:"為什麼要處分你?"鐘槐說:"因為我身強力壯,又年輕,在巡渠時應該多擔點責任。"郭文雲說:"鐘槐,我看你,還有你娘和你爹,腦子怎麼都缺根弦啊!"說完,氣得轉身就走。

  郭文雲氣惱地大邁步地在往前走,鐘槐從後面追了上來。

  鐘槐說:"郭政委,剛才你那句話我沒聽懂。這事跟我娘還有我爹又有啥關係啊?"郭文雲說:"這事當然跟你娘你爹沒關係。"鐘槐說:"那你把我娘我爹扯上幹嗎?"郭文雲說:"我是說,那幾十畝麥田被淹的事,你們倆都有責任。但主要責任在程技術員身上!"鐘槐說:"郭政委,你這麼說對程技術員不公平!"郭文雲說:"你瞧瞧,又來了。所以我說麼,你們全家對程世昌這個人的認識上有問題!就因為他把你妹妹從河裡撈上來,你們什麼事都幫他說話。好,你說說,我咋對他不公平啦?"

  鐘槐說:"出問題的那段堤當初修的時候品質上就有點問題嘛。"郭文雲說:"這話是他對你說的?"鐘槐說:"對,但他說的是實話。如果當初修時……"郭文雲惱怒極了,說:"好了,別說了,我明白了。鐘槐,你別跟我爭了。那幾十畝麥田被淹的事,由我負主要責任!但你和他的檢討也還得做!這樣總行了吧?"鐘槐說:"郭伯伯,你這話才說得像政委說的話。"郭文雲哭笑不得說:"鐘槐啊鐘槐,你這小子腦袋想問題咋是直來直去不拐彎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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