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
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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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從駿滿口答應,心裡卻在想,他現在把一切矛頭都指向我,怎麼會願意跟我談呢。思來想擊,他決定讓海塞斯去試試看,雖然不抱太大希望,但也有一些期待,因為現在的陳家鵠畢竟已經看過那些照片,他不相信這會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午後,太陽還是沒有出來,但天空較上午明亮一些,只殘留一點灰撲撲的感覺。這已是重慶冬季的大晴天了:天空有明亮的遠方。感謝老天,重慶的冬天總是不明亮的,總是霧濛濛的,總是雲多霧厚,總是看不清幾十米開外的世界,讓滿載炸彈的敵機經常暈頭轉向,又滿載著炸彈飛回武漢去了。陪都的重慶熱愛冬天,正是因於此:憑藉霧的力量折斷了敵機的翅膀。 陳家鵠依然坐在窗前的板凳上,手上沒有了書,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海塞斯坐在床沿上,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一隻小狗剛邂逅一隻老狗,在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一號線又出來了,換了密碼,報務員也換了,二號線最近很少出來,看來確實是空軍的氣象臺,不過……」 「別跟我談這些,我不感興趣。」 「你只對惠子感興趣?」海塞斯笑道,「她是你的金鑰。」 「我不是密碼,我是有個血有肉的人。」 「可我聽說是她主動要跟你離的,已經單方面簽了離婚書。」 「所以我必須要見她,這中間必有陰謀。」陳家鵠眼睛盯了教授一眼,目光如炬,燙的。 「也可能她是部密碼,你誤入歧途了。」 「您這是對我智力昀玷污!」提高聲音說明陳家鵠很生氣,「如果我連她這部密碼都破不掉,你們把我留下來有個屁用。」粗話說明他真的很生氣,你不能再去惹他,得小心點,最好露出笑臉跟他說無關緊要的話。 「你那麼信任她?」海塞斯笑意濃濃。 「超過我自己!」 「我很遺憾沒見過她,不瞭解她,不過我瞭解你,我是相信你的。」海塞斯說,上身前傾,把手放在他大腿上,「但是現在的情況有點複雜,你們雙方都拉下了臉,這能解決問題嗎?我認為你可以聽我一句勸,先回去工作,然後再提要求。」 「不可能的!」陳家鵠騰地立起身,決絕之樣一目了然,「這是我現在手上唯一可以打的牌,出去了誰理我?教授,我瞭解這些人,你別指望他們跟你通情達理,講道理,死胡同,只有來硬的,跟他們拼!」 「你就不怕把他們惹怒?」 「教授,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陳家鵠開始反守為攻,「我倒覺得教授,您應該去勸勸他們,我現在是個亡命之徒,他陸從駿要聰明的話應該答應我的要求。」 其實陸所長一直在門外偷聽,聽到這裡知道海塞斯已經沒招,便推開門闖進來,打開窗說亮話,也做好準備說狠話:「我都聽見了,你不要命可以,但你不要失去理智,你想過沒有,你去見她無異於送死!她是婊子我不管,可她足間諜我不可以不管!」 陸從駿準備激怒他,跟他大吵一場,陳家鵠卻根本不理他,起身往外走,一邊說:「我不會跟你對話的,因為現在我對你要說的話就只有一句——讓我回去見惠子,見一面就行,如果不行你就等著來替我收屍吧。」說完指指床頭櫃,上面放著冷菜冷飯,「你最好去通知護士,別再給我忙活這些了,我不需要了,什麼時候你同意了我的要求再給我送。」 說後面一句話時他已經出門,是站在走廊上用背脊跟裡面說的。 即使到了杜先生面前,陸從駿依然處在被陳家鵠激怒的餘火中,為了得到首座的同情和諒解,他讓一支鉛筆犧牲在他的一隻手掌裡,咬牙切齒地說:「太放肆了他!居然以絕食要脅,我真想一槍把他斃了!」 這時候你不能再指責他什麼,那是火上澆油,要燒死人的。這麼想著杜先生笑顏逐開,朗朗地道:「看來你已經黔驢技窮,我倒是更喜歡他了,連這個強勁也是牛氣沖天。你做事有這個氣度嗎?無法無天,六親不認,生死不顧,跟你玩命。」 「什麼博士,我看是個瘋子!」 「沒法子了?」 「他命都不要了我還能搬什麼救兵?」 「那怎麼辦,就讓他們見一面嘛。」 「這怎麼行,他們一見面所有真相都大白了,那他不更恨死我。」 「嘿嘿,」杜先生笑,「你做的事一也是怕見光的。」 「沒辦法啊。」 「把以後的辦法想出來就行。」 「簡直沒法了,他是個二杆子。」 「世上沒有繞不過的彎,只有拐不來彎的這個——」杜先生指的是腦門,「我覺得你的思路有點小問題。 開始批評了,陸從駿的腰杆下意識地挺起來。 錯了——接受批評的意識太強!聽話聽嗇,說「小問題」其實不是問題,這是一種親昵的說法。杜先生今天心情不錯,是因為陸從駿「黔驢技窮」,給首座一個逞能的機會。長官大部分時候喜歡屬下精明強幹,但有時也喜歡屬下「無德無能」,以彰顯其「足智多慧」和「長者風度」。 杜先生接著說,依然面帶淺笑:「你以女人是間諜為由不准他們見面,可你做的工作卻在證明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婊子,這就是問題。既然你指控她是鬼子間諜,就應該做她是間諜的證據嘛。在我看,做間諜的證據比做婊子要容易嘛,怎麼會把你難倒呢,鬼打牆了吧?想一想,我相信你會想出來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總是有這樣的好運的,好好想一想吧。」 陸從駿沉思著。 其實不需要想的,首座早有謀略在胸,否則他不會這麼和藹的。果然,杜先生丟給陸從駿一根煙,「算了吧,還是我來教你一招。」一邊抽著煙,一邊面授機宜,陸從駿聽了腦門一拍,連連稱好。杜先生解釋道,「這一招就是奧地利著名軍事學家勞斯特斯所說的『自吹自彈,穩操勝券』的戰術,既然你認同,就抓緊去落實吧。」 就此別過。 就此「黔驢」又迎來新技。 事不宜遲——那個瘋子玩著命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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