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四十


  如果說女護士的配合是有瑕疵的,林容容絕對是無可挑剔的,甚至比你期待得還要好,還要真,還要美。如果說這樣的配合——絕配啊——還喚不醒此人的沉睡,那麼他的沉睡就……無異於死亡了。陸所長和老孫再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睜大雙眼,緊緊盯著陳家鵠,密切注意他的反應。

  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沒有,還是沒有,仍是沒有……眼看窗外的天光漸漸發亮,眼看林容容嗓音明顯變得嘶啞,可陳家鵠仍然像大地一樣沉默,像死亡一樣沉默。

  比死亡還沉默!

  陸所長終於認輸了,放棄了,絕望了,他讓老孫把林容容勸走,送她回山上去。林容容離開醫院不久,被冷風一吹,頭腦略微清醒,回想起剛才經歷的這一些,總覺得有些荒唐。她記得王教員曾經對她說過,黑室絕對不可能允許日本人的女婿進去,所以不管陳家鵠與惠子有多麼相愛,組織上一定會拆散他們的。她也記得——更記得——陳家鵲在山上時是怎麼對她的——很冷傲的。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問老孫,老孫惡聲惡氣地嗆她一通:「你他媽的怎麼還有心思問這些鳥事,他死了說什麼都沒球用,你就祈求他活吧,他活過來了你什麼都會知道的。」林容容想也是,便什麼都不想了,只在心裡默念陳家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上了山,還燒了一炷香,對著它又是一遍遍地呼喚陳家鵠的名字。

  與此同時,陸從駿是徹底絕望了,不做任何努力了。送走林容容後,他一直立在窗前,眼睛茫然地望著窗外,雙手默默地毀壞著磁帶,一寸寸地把它從盒子拉出來,揪著,扯著,撕著,撚著,發狠的樣子像要把它撚成粉,毀成灰。他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就讓它們隨陳家鵠而去吧。

  上早班的護士悄悄進來,看見陸從駿發狠撕扯著磁帶的樣子,心驚膽戰,斂聲斂氣。她把體溫計塞進病人嘴裡,順便觀察了一下他的反應,見他依舊長眠般的紋絲不動,不覺地搖搖頭,想歎口氣,怕驚動陸所長,歎了一半又忍住了。

  幾分鐘後,當護士拔出體溫計時感覺病人的嘴唇好像努動了一下。她驚詫地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懷疑是錯覺。她緊盯他嘴唇,希望它再動一下,可就是沒有。她確信剛才的感覺是錯覺,目光從他的嘴唇邊放散開來,向上方移動:人中,鼻孔,鼻樑,眉心,眼睛,眼角……

  哇!天大的發現!護士失聲驚叫起來。

  陸從駿猛然從窗前沖過來問護士:「怎麼回事?」

  護士用一隻哆嗦的手指點著:「你看長官,那是什麼……你看他的眼睛……眼角……那是什麼…...」

  啊,那不是淚水嘛!

  是的,是淚水,有兩行,一邊一行,細細的,軟軟的,像兩根肉色的小蚯蚓一樣在蠕動,分別向兩邊太陽穴的方向伸著、流著……陸從駿把頭低了又低,看了又看,甚至都能聞到是淚水的味道,可就是不敢相信。他一直默默地盯著它們蠕動的情景,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同時感到身體在繃緊,越繃越緊,似乎隨時都要爆炸。

  今天值早班的不是柳醫生,是一位戴眼鏡的年輕軍醫小畢,仡剛才在值班室裡聽到護士的驚叫聲後立刻跑過來,問護士:「怎麼回事?」此時護士已經確信那是眼渭,興奮地迎上來,把軍醫帶到病床前,有點炫耀地指著兩行淚水說:「畢醫生你看,這是什麼!」

  醫生定睛一看,頓時驚叫道:「我的天哪.,他流淚了。」轉而失禮地一把抓住陸從駿的肩膀.激動地說,「長官,他醒了!」

  陸從駿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流如泉湧,身子卻一點點矮下去,癱下去,最後從椅子上滑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過度的興奮和疲勞終於把他擊垮了。

  就這樣,在昏迷了漫長的一百零六個小時後,陳家鵠用兩行細細的眼淚向所有關心的人宣告了他的新生。他的生命正如他的破譯才能一樣強大神奇,強大得讓死亡低頭,神奇得令人們驚歎不已!

  消息傳開,所有醫生和護士都來慶賀。

  然後是老孫。然後是海塞斯。這傢伙本該早來,陸所長在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可他淩晨才睡下,把電話拔了,打不進去。後來是老孫回去通知他,他才匆匆忙忙趕來的,不過還是蠻周到的,匆忙中也沒有忘帶一捧鮮花來慶賀。

  花好漂亮哦,惹得在場的醫生護士一陣誇獎。

  陸從駿已經睡過幾個小時,精神十足,見海塞斯花團錦簇地進來,大踏步迎上去,板著臉孔,大聲地對他說:「帶花來幹什麼?你根本不需要帶什麼花,你的臉就比任何鮮花都還要燦爛!」

  海塞斯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的心裡更燦爛著呢。」然後走到床前,把鮮花送給陳家鵠,順便又拔出鋼筆,在護士的白大褂上寫著:π=3.14.……

  寫到這裡他停下筆,回頭對陳家鵠說:「噯,我的朋友,幫幫我,後面是多少?」

  陳家鵠淺淺一笑,道:「15946159265……」竟一口氣報出十幾位數,而且還準備報下去。海塞斯趕忙對他擺手阻止:「好,好,夠了,夠了。」然後回頭對陸所長大笑道,「放心吧,他沒傻。」

  說得在場的人都哄堂大笑。

  第九章

  現在是兩天前晚上八點多鐘。即老孫在渝字樓碰到惠子的同一時間。

  也是在同一地點,同一棟樓裡。在頂層盡頭的一間客房裡,姜姐正在與一個穿著考究、模樣精幹、三十多歲的男人竊竊交談著。

  「他是美國人,是八月份到重慶的。」

  「他是幹什麼的?」

  「具體職業不知道,但我敢說他肯定在幫姓杜的幹活。」

  「會不會就在黑室呢?」

  「我也是這麼想,但至今沒拿到證據。」

  「你們不是都上床了嗎,這點貨還搞不到?」

  「畢竟是杜先生身邊的人,他嘴巴很緊的。」

  「姓杜的對他真的很好?」

  「嗯,這是我親眼所見,就在這兒,姓杜的專門請他吃飯,飯桌上顯得很親熱的,他對姓杜的也很隨便。」

  「好,這是條大魚,你一定要把他養好了……」

  說的就是海塞斯。

  毋庸置疑,如果海塞斯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氣瘋的,因為這個房間是他的,至少現在是他的。天氣越來越冷,車上幽會的感覺越來越差,海塞斯出資包下這個房間,是為了與姜姐有個固定的秘密幽會的地點,而不是為了讓姜姐從事其他的秘密活動。可事實上,現在,包括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姜姐把這個房間的用途擴展了,除了每個星期與海塞斯幽會一到兩次外,至少她還要時不時在這裡分別秘密接待馮警長和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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