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
「哼,愚蠢的人總是最自信的。」密特站起來,似乎是為了離愚蠢的人遠一點,邊走邊說,「老實告訴你,他知道了,否則你在中國就看不到他了。我手上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確實在為日本人充當間諜,理當革職,驅逐出境。我本來已經對他作出處理,停止工作,遣送回國,他就拿這件事把我難住了。我原來還在想,也許是他在狡辯,他用謊言來爭取時間等大使回來,企圖做垂死掙扎,沒想到撒謊者是你。你讓我很失望,現在你可以走了。」 杜先生想起身,突然覺得雙腿發軟。他定了定神,對密特說:「可以證明他為日本人幹活的證據還有很多……」 密特擺擺手,刻意地轉過身去、移開目光,毫不掩飾他的輕蔑和厭惡,「你是不是要建議我去搜查他的房間,把電臺找出來?請不要再說愚蠢的話了,這一次你輸定了,輸家還包括我。我可以告訴你,即便如此,大使回來了照樣處理不了他,你們用謊言救了他。現在我想誰也處理不了他,除非你們先把陳家鵠處理了。就這樣,我先告辭了。」 密特說罷即走,把杜先生一個人丟在沙發上。這結果是杜先生來之前怎麼也沒想到的,他木木地呆坐著,突然覺得這屋子是那麼大、那麼冷。不過,倘若杜先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能夠知道幸運度過此次危機的薩根,最終將會成為陸從駿們處理惠子的決定性棋子,他一定不會如此窘迫,如此沮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福禍相倚,塞翁失馬四字成語,其意義有時候能抵得過一篇文章,一本書,甚至一部宏幅巨著。 貳 一個小時後。 陸從駿下了車,興沖沖、喜滋滋地往杜先生辦公室走去。五個小時前,他懷著同樣的心情來給杜先生送剛剛破譯出來的特一號線密電,得到了杜先生口頭嘉獎一次。當時杜先生連聲道好,眉宇間露出了孩童般的歡喜,這種樣子對杜先生來說實屬稀罕,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刻都還在眼前晃蕩。杜先生當即讓秘書安排約見密特先生。他知道下午一上班杜先生就去見密特先生了,現在杜先生又召見他,可以想見一定是讓他來分享從美國大使館帶回來的喜悅。陸從駿甚至邊走邊得意地想,杜先生這樣的人,原來也是做不到寵辱不驚的。 哪知道,杜先生一見他,就劈頭蓋臉臭駡一頓! 當初杜先生之所以在給美國大使館的材料中謊稱陳家鵠被害,一方面是想借此給敵人放個煙幕彈——他死了,你們就休手吧;另一方面是覺得,這個謊言是包得住的,陳家鵠身在鐵桶一般嚴絲密縫的黑室裡,誰能知道底細?可薩根居然知道了,是哪個環節出事了?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杜先生的斥問,陸從駿乖乖道出了真情:他為了向陳家鵠家人證明陳沒死,曾安排他們通過電話。杜先生聽了,氣得恨不得抽他耳光,可抽耳光能解決問題嗎?現在的問題是誰向薩根通的風、報的信。 不用說,肯定是惠子。 說到惠子,倆人都有話要說,杜先生強忍住憤怒,有話好好說。 「你不是在偵查這女人嗎?」 「是。」 「有結果嗎?」 「請允許我說實話。」 「廢話!難道你以前跟我說的都是假話?」 陸所長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緩緩道來:「是和不是對半開吧。說她是嘛,理由很多,比如她到重慶飯店工作,還有她跟薩根的關係,都可以當證據看。還有,她的哥哥曾經是日本陸軍情報官,當初陳家鵠差點被日本軍方調用就是她起的頭。說她不是吧,也有理由,到現在為止,我們盯她那麼久了,還沒有掌握確鑿證據可以證明她在從事間諜活動。」 杜先生對陸所長的回答顯然不滿意,斜他一眼,「你這等於沒說,我要的是你的判斷,不是情況介紹。是和不是,我要你拿出決定。」 陸從駿遲疑一會兒,鬥起膽量說:「以我之見,惠子跟薩根不會是一夥的,她不過是被薩根給利用了。」快速地看了杜先生一眼,發現他正看著自己,低下頭又說,「當然我的判斷不一定準確,懇請首座指教。」 杜先生冷笑一下,「以我之見,惠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已經平靜下來,口氣沉緩,卻更像大人物在說話,「現在看來陳家鵠確實是個人物,藏起來只是權宜之計——你總不能老把他給藏起來吧?那個院子下一步要做你們的家屬院,我已經在落實翻修的資金了。」 陸從駿很明白杜先生的弦外之音,就是要讓他儘快拆散陳家鵠他們的夫妻關係。「但是我們完全可以把她說成跟薩根是一夥的。」 「光說沒用,得有證據。」杜先生抽出一支煙,又甩給陸從駿一支,後者連忙給他點上。抽了一口煙,杜先生接著說,「你不是說他們夫妻感情很深,感情有多深難度就有多大,你必須拿出能夠讓他心服口服的證據,要讓他來感謝你拆散了他們,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嗯,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做,不要再幹傻事。」 三高興而來,敗興而歸。 上了車,陸所長迫不及待地解開了風紀扣,不是因為天熱,也不是因為挨了杜先生的罵,而是……他想起剛才杜先生的「要求」,心裡頓時有些煩躁。說句良心話,他實在是不想去做那個惡人,活生生地拆散陳家鵠兩口子。他知道陳家鵠對惠子的感情,更知道惠子對陳家鵠的無限眷戀。關鍵是,如果真的不擇手段將倆人拆散了,未必就對黑室、對破譯工作有什麼好處。更何況,怎麼說呢,古人不是說,四百年才能修到同坐一條船的緣分,一對夫妻就是一座廟,他現在要拆廟呢,心裡總是有點兒忌諱和隱憂。 但杜先生的指令是絕對不容置疑的,更不能違拗,哪怕是一點小小的意見或建議你都只能順著他的意思來,不能當面頂撞,不能陽奉陰違。看來,這惡人他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了。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現在處的江湖可不是民間坊裡的一個地窖,它是一個國家的黑洞,大著呢,深著呢,強著呢,悍著呢,險著呢,惡著呢。陸從駿深知,自己只能在這個強大無比的「大江大湖」裡任人擺佈,隨波逐流。 所以,回到五號院,陸所長直奔老孫的辦公室,劈頭蓋臉地問老孫:「惠子那邊的情況究竟怎麼樣?她到底是不是間諜?」老孫被他突如其來的發問搞懵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 「暫時還……還不好說。」 「你不是一直在跟蹤她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個結果?」陸所長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兩眼瞪著他說。 老孫想了想,便直言相告,他覺得惠子不太像間諜。 陸所長髮無名火,拍著桌子對他吼道:「什麼像不像的?有哪個人生來就長得像間諜?」老孫愣愣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陸所長冷笑道:「虧你還跟了我這麼多年,連這個也不明白?她是間諜當然更好,她不是間諜,我們就不能想其他辦法了?」 老孫望著陸所長,驚愕之下似有所悟,便想起一個主意。 「辦法倒是有一個。」 「說。」 說的是家鴻的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