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風語② | 上頁 下頁


  「嗯,徐州同志明確告訴我,山上只是一個培訓學員的基地,真正的黑室在另外一個地方,可惜他也不知道在哪裡。」

  「他必須知道。」天上星沉默一會兒,斬釘截鐵地說,「陳家鵠下山了,他現在在山上,我看用處也不是很大,讓徐州設法混進黑室去。」頓了頓,又說,「我以為他早進了黑室,原來還在外面轉。」

  「看來黑室真的是不好進。」李政說。

  「不好進也要進,他是我們現在唯一可以打探到黑室駐地的同志。」天上星目光炯炯地對李政說,「你儘快再上山一趟,告訴他我們的困難,我們只有依靠他才能找到黑室,讓他務必設法鑽進黑室去。」

  當天上星說完這話時,腦門子似乎突然哧地亮了一下,恍然看見老錢在郵局伏案工作的樣子。

  其實,就在昨天晚上,天上星才同老錢交流過,希望通過他的崗位和人脈也打探一下黑室的駐地。這會兒,老錢正在打探呢。

  三

  老錢在郵局是個新人,但仿佛又是個有來頭的人,一來就高居二樓,坐進了負責受理收發電報的辦公室裡,整天日不曬,雨不淋,悠悠閑閑地喝著茶,看著報,幹著活。稍加觀察,發現局長大人對他還蠻客氣的。有一次倆人在小酒館裡喝酒,被樓下的張阿姨瞅見。張阿姨是張快嘴,第二天郵局上下都在悄悄議論這回事。這更讓局裡的同仁驚異,把他想得很是複雜,暗暗地把他當成了一個有什麼來路的人、有關係和背景的人。會不會是局長大人的什麼秘密親屬?抑或是某個大官的三親六戚?這兒不是黑室,人們的想像力有限,根本沒有往他的胳肢窩裡去想。如果大家知道他的胳肢窩裡夾著一個「延安」,估計誰都不會挨近他。現在大家都喜歡挨近他,好像挨近他就挨近了局長大人似的。

  對一個背景模糊的人,關心他的背景是大家熱衷的事。於是一有空閒,局裡人就在背地裡打問老錢的過去、週邊、老底。可打問來打問去,誰都沒能打問到任何有關他的資訊,就連他從哪裡來,家住何處,有無家小,局裡人都全然不知。問老錢,他也不說,總是淡淡一笑。有一次他好像很高興,跟樓下張阿姨說什麼戰亂歲月,國破山河碎,有家即無家,無家即有家,四海就是家。說得雲裡霧裡,高深莫測,更讓張阿姨覺得不可小瞧。跟快嘴張阿姨說什麼,等於是對全域人說什麼。老錢是闖過江湖的,他知道該怎麼來對付這些小龍蝦們的熱情關注——要保持一定的神秘度,又不能趾高氣揚;要給他們一定的距離感,又要給他們一定的親近感。平時沒事,他喜歡往樓下跑,去跟那些跑外勤、負責送信的人抽煙,插科打諢。有時見他們忙不過來,還幫他們分信,幫他們把自行車推出去,吩咐他們在路上慢點,注意安全,等等。漸漸地,他跟這些跑外勤的人都熟了,大家都覺得他人好,有情義,好親近,可交際。

  老錢這是有意為之的,只有跟他們親密上了,稱兄道弟了,有些工作才得以有施展的空間。老錢想幹什麼?當然是找黑室的地盤。老錢一直在悄悄找尋給黑室送信的人,卻怎麼也找不到,好像黑室的信根本不是從這兒走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昨天晚上天上星找他聊,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天上星認為信肯定是從郵局走的,只是可能黑室剛成立不久,往來信件還不多,要他耐心等待機會。

  說來也巧,機會說來就來。這天午後,老錢辦完手裡的事,照例又逛去樓下幫郵遞員們分發信件。才剛分了幾封,他猛然看見惠子寫給陳家鵠的信,便有意套郵遞員的話,「嘿,陳家鵠?這名字我怎麼這麼眼熟?哦,想起來了,上次有人曾上樓來找我問過這個人。」說的就是汪女郎以陳家鵠小妹(陳家燕)之名來打聽這個單位位址的事。

  郵遞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本地人,二十出頭,留著偏分頭,看樣子是讀過幾天書的。他把信放在一邊,向老錢擠擠眼,帶點兒炫耀口氣說:「那人後來被抓走了,你知道嗎?」

  「怎麼不知道?親眼看見的。」

  「你知道為什麼抓她嗎?」

  「據說這是個保密單位,不能隨便問的。」

  小夥子抬頭警覺地問他:「你聽誰說的?」

  老錢指指樓上,「頭兒說的,」接著又說,「我還聽說這單位裡的人都是很有分量的高級知識份子,還有好多氣質非凡的大美女,你整天給他們送信一定見過不少大美人吧。」

  小夥子說:「大美人我倒還沒見到,我見到的只有一個大黑鬼,北方佬。」

  老錢笑道:「難道他們從來就沒讓你進過大門?」

  小夥子說:「大門我也沒見過。」

  這怎麼可能?聽小夥子說了老錢才明白,黑室的信都是他們自己來取的,小夥子不知道,可能這裡也無人知道,黑室到底在哪個死角落。好了,既然有人來取,把這個人挖出來,然後尋機會跟蹤他即可。這麼想著,老錢繼續不動聲色地套小夥子的話,很快就把那個「北方佬」的情況都挖清楚了:什麼相貌,一般什麼時候來取信,是開車來的還是騎車來的。

  第二天,老錢掐著時間注意觀察著,守望著。果然,正如小夥子說的,到了上午九、十點鐘,便有一個大塊頭北方人騎著車來郵局交接信件。他的打扮很普通,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一身廉價便衣,騎的車也是破破爛爛的,看上去像一個負責買菜的火夫。從騎車這點上判斷,黑室就在本區域內,至少不可能過江,也不可能上山,因為那都是自行車去不了的地方。重慶的自行車很少的,因為到處是坡坎,用處不大,只有在小範圍內可以用。老錢沒有自行車,眼睜睜看著那個北方人灑下一路鈴聲消失在視線中,空歎息顧影自憐。

  次日,老錢在八辦借了一輛自行車,請了半天假,穿了件鄉下人的粗布對襟衫,戴了頂大斗笠,架了兩簍子的山珍,一個上午都貓在郵局對門的小巷子裡當小販,推銷山珍,一邊挨時守著那個北方人的來和去。

  這回,自然是跟上了。

  結果,跟到了渝字樓。

  黑室在渝字樓。

  這是個好消息啊,終於有個底了。可以想見,陳家鵠也一定在那兒。放出去的風箏是要收回來的,失蹤了去哪裡收啊?現在好了,人找到了,便可以設法安排人去接觸,去慢慢工作,去收攏他的心。人在黑室不是問題,關鍵是心,他的心必須有人去工作、去收攏,最後交給延安。

  安排誰去?天上星盤算一番,覺得目前還是老錢最合適,因為陳家鵠知道他是延安的人。明有明的好處,暗有暗的便利。在天上星的設想中,現在一些鋪墊和預熱工作,只要有機會,老錢是可以明目張膽地去做的,等哪天徐州打入黑室後,可以暗中幫老錢敲邊鼓。這樣明暗相輔,相得益彰,到一定時候再由李政去添最後一把火,效果一定好。

  這樣,天上星首先決定要給老錢調整工作崗位,讓他去當郵遞員,負責跑渝字樓那條線的郵遞員,伺機聯絡上陳家鵠。郵局局長是童秘書的鄉党,當初老錢進郵局工作就是童秘書找他安排的,現在調整個崗位應該更不在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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