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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叫你坐下。」

  「我幹嗎要聽你的?」

  「我請你坐,行嗎?」

  「我口渴,我要喝水。」

  「你坐下,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請你喝茶。」

  老孫上前欲拉她入座,汪女郎推開他,「你幹嗎,我自己會坐,誰要你拉。」

  所長看她坐下,單刀直入,「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去問那個地址的。」

  「我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

  「陳家燕,怎麼著,你喜歡我是不?」

  「放老實一點,別廢話。」

  「你別嚇唬我,我膽小。」

  「你膽子不小,但記性太差了,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要再裝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是什麼陳家燕,你也沒有一個叫陳家鵠的哥哥。老實坦白,你為什麼要去找這個地址,你在幫誰幹活。」

  「誰說的……」汪女郎有點心虛,「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你管我們是什麼人。」

  「那好,你不說我也不說。」

  「看來你還沒有見識過我們會怎麼對待一個愚蠢的頑抗分子,告訴你,我的時間寶貴得很,我的耐心也有限,不要考驗我。你長得很漂亮,最好別讓我們用刑,用了刑你的漂亮就會大打折扣了。」

  說著,陸所長拉開抽屜,抽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把玩著。突然,匕首淩空而飛,從汪女郎眼前飛過,噌的一聲,直直地釘在門框上,嚇得汪女郎頓時青灰了臉,如見了厲鬼惡魔。

  一個出生於貧民區的下賤妓女,身上能有幾兩骨頭?一驚一嚇,就魂飛魄散了,一五一十,大大小小,毫無保留地交代了出來。光交代不行,還要配合這邊做事,撥開雲霧,搞清楚這個美國佬到底想幹什麼。這也沒問題,「我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我保證。」汪女郎小心地看著陸所長,諾諾地說,「現在你們可以放我走了吧,他在等我回音的。」

  「他在哪裡等你?」

  「重慶飯店二樓咖啡廳。」

  「他平時經常去重慶飯店?」

  「嗯。他很好色,經常在那兒。」

  因為對汪女郎的真實身份不瞭解,至少還不足以肯定,陸所長一直沒有向她公開對薩根可能是日方間諜的懷疑——萬一他們是同黨,豈不是打草驚蛇了?所以,直到此時汪女郎還是沒有把薩根往間諜上想,在她看來,薩根做這些事的目的無非就是想佔有惠子。「他專門把惠子姐安排在重慶飯店工作,我敢說他的鬼心眼就是想……那個……我早看出來了,他喜歡惠子姐。」

  所長反駁她:「如果僅僅是為了這個,他幹嗎讓你去問,自己不去?」

  汪女郎脫口而出,「因為他是外國人,不方便嘛。」

  狗眼看人低,雞眼看自己,牛眼看天嚇破膽。在汪女郎眼裡,全是些男男女女、情亂色迷的事,照她說來薩根謀算的就是些雞鳴狗盜的事情。雖然所長並沒有因此相信汪女郎的說法,但心裡多少生出了一個新念頭,一份期待:希望她說的是真的,薩根僅僅是一個色鬼。

  是色鬼還是惡魔?

  陸所長陷入了沉思。

  有一天,美聯社滿足了他的期待,因為可以告別故鄉,可以離別親朋,可以遠走高飛,可以四海為家。有一天,薩根又秘密地滿足了他的期待,因為他渴望燃燒,渴望強大,渴望有一支槍,渴望迎接一場生死之戰。他行動,他付出,他冒險,卻從來不跟薩根討價還價。

  他不信仰錢,他信仰自己,信仰剌激。

  這一點在薩根想來,似乎總是有點兒不可思議。他看上去是那麼年輕,那麼文弱,那麼英俊,那麼有知識,家裡又是那麼有錢。事實上,當初薩根跟他接近就是看他出手闊綽,花天酒地,像個富家子弟。薩根接近他,本是想花他錢的,沒想到他願意拿出生命來讓自己「花」。

  山不會走近山,一個人也無法走近另一個人。

  陸從駿走出了沉思。

  是驢是騾子,要走著瞧。不要相信想到的,要相信看到的,這是陸從駿反特經驗的又一條。他決定親自去重慶飯店會一下這個美國佬,而且必須儘快,去遲了,汪女郎說什麼都容易引起他的多疑。現在首先要穩住他,要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讓汪女郎及時向他去彙報情況。彙報什麼呢?當然要編個說法,巧妙的,能進能退的。說法編好了,還要給汪女郎排演。剛才他和老孫一直在給她排演,現在已經進入彩排階段。

  「都記住了?」陸所長問。

  「記住了。」汪女郎答。

  「重複一遍,回去該怎麼跟薩根說?」

  「我找了好幾個人,都說不知道,但我碰巧遇見了一個人……」

  「是一個你以前接待過的客人。」

  「嗯,是一個我過去的客人……他就在郵局工作,一個老色鬼,見了我非把我拉去隔壁旅館……」

  「所以你才回來。」

  「嗯,所以我才回來。聽這個老色鬼說,我才知道這是個……保密單位,位址是有一個人專門管的,他也不知道。但他答應幫我忙,給我打聽打聽,知道了會告訴我的……」

  「他一定能打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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