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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林容容不是早進黑室了嗎,怎麼還來當學員?這就是黑室的德行,在哪裡都要玩貓膩,既要明察,又要暗訪。說白了,林容容是混在學員中的考官,是眼線。她會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考題,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被考試,被「稱斤論兩」。日後,趙子剛就是被她考敗的,丟翻在她挖的陷阱裡,被開除出局。

  陸所長給陳家鵠介紹道:「她是浙大數學系的高才生,上個月還是杜先生的機要秘書,相當於杜先生的半隻腦袋呢。現在我們急需破譯人才,杜先生也只有忍痛割捨,把她送來培訓,改行了。」

  林容容自嘲:「我們都是國貨,怎麼能跟洋貨比呢?」

  陸所長笑道:「你也是洋貨,日語講得很好的嘛。」

  林容容說:「我的日語是自學的,漏洞百出,只能唬唬不懂日語的人。」

  陸所長說:「那以後就好好跟你的新同學學習吧,陳先生在日本留學多年,日語講得很好。」

  林容容便學著日本人的禮儀,對陳家鵠來一個九十度鞠躬,「陳君,請多賜教。」舒眉展顏,拿腔帶調。她還想繼續表演,見門口的衛兵急急跑來方作罷。

  衛兵向左立報告:山下來了兩輛車,一輛是高級轎車,可能是首座駕到。

  所長和左立跑去大門口看,果然有兩輛車正往這邊駛來。所長認出其中那輛黑色高級轎車正是杜先生的,便對左立吩咐:「是杜先生來了。快,把哨兵都集合起來列隊歡迎,把教職工都集合到教室裡聽候首座指示。」

  杜先生上山,如晴天霹靂,一下子院子裡的天都變了。

  不一會兒,兩輛車在兩列哨兵的敬禮中駛入院內。前面的是警備車,車上有一挺重型機關槍,內有五個全副武裝的人。車一停,他們即四散在院內,各司其職,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後面的車尚未停穩,保鏢即從車上跳下,左右四顧為杜先生打開車門,仿佛漫山遍野的樹林裡至少有東南西北四個殺手。

  所長及時迎上去,「首座,您怎麼來了?」

  杜先生舉目望著飄飄白雲,「我想來就來,這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設計修建的,我來這裡就像回家一樣。」

  「這地方是您選定的?」

  「是啊,不好嗎?」

  「好,很好,秘而不宣,隱蔽安全,離神仙洞又不是太遠。」五號院就在神仙洞。

  杜先生看看兩邊的山,「關鍵是敵機來轟炸,這兒是個盲區,不信你上山去看看,兩邊都看不到的。」

  山是凝固的浪花,億萬年前,重慶這地方一定是個波濤洶湧的風口浪尖。霧都之所以為霧都,是因為它首先是個山城,四面環山,山連著山,嶺搭著嶺,群山崇嶺,吸風納雨,故雲霧肆虐。巴山以褶多著稱,深山藏土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正是因為山多路險,天高地遠,重慶才有幸成為陪都。大山既是天然屏障,又是養精蓄銳之地。但是現代戰爭又有所不同,鬼子的飛機,那一隻只巨大的「鐵蜻蜓」,憑空而來,騰雲駕霧,翻山越嶺,時不時轟鳴在巴山之上,盤旋在渝城之頂,扔下成噸的炸彈、傳單,讓城市顫抖,令人心惶惶。

  作為五號院的人才基地,甚至也是備用的辦公之所,安全是培訓中心的不二選擇。杜先生用「敵機盲區」來概括它地理的優勢,使陸所長當天不辭辛苦登上了兩邊的山頂,得以滿足好奇之心。

  確實,這兒是山的一個胳肢窩,不論是登上左峰還是右巔,占地二十餘畝的培訓中心像變戲法一樣,剛才還是歷歷在目,轉眼間就消失無形了。正是由於杜先生精到的選擇,培訓中心成了森林中的一片樹葉,人群中的人,尋找、發現它不但需要努力,還需要運氣。

  這是午後的事情,陸所長站在山巔,一邊欣賞著山連山的波瀾壯闊,一邊回憶著杜先生在課堂上的精彩發言,心裡頭暗流湧動,是一種被熱烈情緒鼓動的感覺,像遠航的水手隱約看見了海岸線。

  初創的培訓中心一切都是簡陋的,桌椅五花八門,講臺是一張不知從哪個廟裡搬來的香案,黑板倒是新做的,漆黑發亮,但送上山時被坎坷的山路顛得裂開了縫。更寒磣的是,窗戶的玻璃還沒有裝,形同虛設,擋不了風,阻不了雨。只有兩樣東西是鄭重其事的,首先是人一個不少,學員、教員和行政人員,無一缺額;其次是大家的神情,肅穆,虔誠,熱切,精氣神十足,注意力極高。

  當然,今天站在講臺上的人,像個傳說一樣神秘而又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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