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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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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天上星出了一張怪牌,不論是陳家鵠本人,還是旁聽的老錢和小童秘書(他負責泡茶),還是在外面過廳裡「偷聽」的李政,都覺得不可思議。大家都盼著看他的底牌。神秘的底牌,是鮮花,還是陷阱? 天上星飲一口茶,一邊親自續茶水,一邊慢條斯理地道來:「兩個原因,也可以說是三個:一,與我們希望你去延安的初衷是一樣的,就是為了你的安全,你去黑室就會有組織保護你;二,黑室是個極力主戰的禦敵部門,任務就是破譯日軍密碼,需要你這種人才;這第三嘛,我瞭解杜先生這人,凡是他想要的人,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要到的。這就是我和杜先生的區別,可能也是共產黨和國民黨的區別。」 陳家鵠詫異地看著天上星,沉默不語。 天上星笑道:「等著吧,杜先生一定有辦法把你弄去,到時候我們就後會有期了。」看看時間,準備收場。坐在外間聽他們談話的李政見他們要出來,連忙躲掉了。李政暫時還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自然不能在八路軍這裡與陳家鵠相見。 陳家鵠一走,李政就急不可待地跑出來,問天上星:「主任,你怎麼建議他去黑室呀?」 「你沒聽我說嗎?」天上星自問自答,「這是沒辦法的,首先,我們想攔也攔不住;其次,他的安全現在看來問題確實很大,鬼子已追到重慶,千方百計要殺掉他,去黑室對他的安全有利,我們沒這麼多人力長時間去保護他。」 「可進了那鬼地方,我們就很難跟他聯繫了。」 「爭取嘛,」天上星笑道,「什麼都可以爭取的。我知道你的心情,留在你身邊便於你做工作,好動員他早日成為我們的同志。可現在情況很特殊,我們也要隨機應變,不要去硬碰,你執意留他,弄不好還會把你的身份暴露了。就讓他去吧,來日方長,從大的方面講,他去黑室也是抗日,當然從長遠看,我們不要放棄他,有機會就要爭取他。」 李政苦笑,「我買酒,別人喝了,這個買賣虧大了。」 天上星說:「我沒有你這麼悲觀,不是有句話嘛,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政同志,世界是圓的,山不轉水還轉呢。」 六 陳家鵠剛跨進家門,就覺出了異樣,母親、惠子,還有妹妹家燕,全都在庭院裡坐著,卻像被什麼東西嚇住了一樣,噤若寒蟬。家燕迎上來,小聲說:「哥,你去哪裡了,來了位大人物。」陳家鵠皺著眉頭問:「什麼人?在哪裡?」家燕伸手指指客廳。 客廳的門像被家燕的手指開的,陸所長收縮著身子走出來,面帶笑容,舉止拘謹,像有人押著他。陳家鵠不以為然,哼著鼻子冷笑道:「大人物,原來是你啊,怎麼又來了,你以為這是你家嗎?想來就來,又想來銬我走是不是?那你應該帶一支隊伍來!」 陸所長笑吟吟地說:「我是陪杜先生來的。」 客廳門大開,杜先生果然從裡面款款走出來,還有陳家鵠父親、母親和大哥家鴻,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杜先生瞟了陳家鵠一眼,問他父親:「這就是你家老二?」 陳父點頭稱是,「正是犬子。」然後對陳家鵠喊道,「家鵠,你去哪裡了,快過來向杜先生問好。」陳家鵠立在原地不動,父親眉毛一揚厲聲喝道,「過來,別沒規矩。」 杜先生淡淡一笑,「不必了,認識了,我們走吧。」回身招呼陳父和陳母,「陳兄、嫂子,一塊兒去。還有你,」指著家燕,「也可以去。」家燕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來,頻頻點頭應允,好像有槍押著她,把她修理得一下子懂規矩,知滄桑了。陳家鵠看看大家,問:「去哪裡?」杜先生看都不看他,徑直往外走,「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的地方是國防部軍人俱樂部,今後家鴻將在這裡上班,當放映員。這是杜先生下午即興送給陳家的一份厚禮。所謂即興,就是說他下午拜訪陳家的本意不是來送禮,而是請他們(當然主要是陳家鵠)來這裡看一部片子。由於陳家鵠外出,杜先生在陳家耽擱下來,閒談中陸所長存心提起家鴻失業在家,請杜先生關照,後者便做了個順水人情。 看的片子是一部日寇在南京實施大屠殺的紀錄片。膠片不停走動,槍決,砍頭,活埋,姦淫,搶劫,轟炸,放火……銀幕上硝煙彌漫,刺刀閃閃,堆屍如山,血流成河……地獄般的陰森恐怖,慘無人道的血腥屠殺,慘不忍睹,讓人痛心疾首。 影片放完,燈光亮起,可放映室裡依然鬼氣森森,仿佛剛才銀幕上的噩夢降臨在此。陳家鵠和他父母、兄妹驚魂不定地陷在座椅裡,難以從剛才那場慘絕人寰的噩夢中緩過來。 杜先生率先立起身,踱到陳家鵠面前,平靜、溫和、冷冷地說:「聽說你是在南京長大的,這就是你的故鄉被日寇踐踏的真實記錄,如果你覺得心痛,就跟陸所長走。如果沒感覺就算了,你走吧,但別待在中國,去你的美國、法國、英國,隨你,天高任鳥飛。」 陳家鵠望著空蕩蕩的銀幕,久久沒有動彈。旁邊的母親眼裡早已經噙滿了淚水,轉頭望著他,淚花閃閃地說:「家鵠,你就答應杜先生吧,你都看到了,日本鬼子禽獸不如呀!你不曉得,你大哥的眼睛就是被鬼子炸瞎的,還有你大嫂……小侄兒……都是被鬼子炸死的……」 「石大哥的爸也是被鬼子炸死的。」家燕說。 「我們是礙于惠子的面子不敢跟你說實話。」家鴻說。 「家鵠,你就聽媽的話,去吧。」母親已經泣不成聲。 「家鵠,」父親最後站起來,長長地舒一口氣,意味著他有更多的話要說,「如果你還是我的兒子,就聽我一句話,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不管出於家恨還是國仇,你都跟陸所長走。國難當頭,沒有最好的選擇,只有服從抗戰的需要,我老了,如果……」 陳家鵠沒有讓父親再說下去,他答應走,「但我有個條件。」對杜先生說。 「說吧。」杜先生雙手抱胸,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陳家鵠請杜先生和陸所長走到一邊,才說:「我妻子是個日本人。」 杜先生說:「這叫什麼條件。」 陳家鵠說:「你們必須絕對信任她。」 杜先生問:「你信任她嗎?」 陳家鵠答:「我絕對信任她,為了我,她已經跟家人決裂了,她把一生都交給我了,我要對她負責。我也可以對你們負責,她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希望你們相信我,答應我,不要對她有任何懷疑。」 陳家鵠知道,只要他們對惠子稍有嫌疑,他們的夫妻情就會被生吞活剝。他所以這麼決絕地不願意去黑室,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原因。現在,他想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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