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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瘋狂與勸解(3)


  沈芸微微一笑,「可我不喜歡跟從不醉酒的人喝酒。既然有此酒興,咱們就先聊聊酒吧。我 家釀酒的二哥,你見過嗎?」

  「當然知道,他整日酩酊大醉,沒一刻清醒。人道酒中神仙。」

  沈芸點頭道:「我便最愛與他一同飲酒。」

  「為何?就因為他總在醉意之中?」孔一白饒有興趣地問。

  「不,因為他會借酒消愁,借酒忘記很多東西,借酒看清很多俗事。」

  孔一白咂摸著沈芸話裡的意思,歎息道:「這麼說來,哪一日我能與此兄喝上一回,便真是 享受了。」

  沈芸卻苦笑搖頭,「其實你做不到,因為你不可能喝醉。因為你不會忘記名利,你不會消解 仇恨。更有一樣,你不相信任何人。」

  孔一白呆住了,避開沈芸的目光,陷入沉思。不錯,這正是自己心累的原因,他明白,卻從沒想過放棄,十八年何等漫長,豈非就盼著那一刻的到臨?已吃過太多苦累,便是再添加些 又有何妨?

  夜幕垂降下來,星月當空,清風送爽,如此良辰美景,與佳人閒談風月最好,打起機鋒來則有些差強人意了。孔一白想到這裡,便轉開話題,一笑舉杯,「來,借這清風明月,與三奶奶共飲美酒,看來,孔某到嘉鄴重尋舊夢真是來對了。我在人世間苟活這麼多年,到現在才明白一個道理,什麼名利浮華,都是身外之物,只有人情才是彌足珍貴的。你看這明月當空,讓我想起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詩句。」便搖頭晃腦地吟唱起來,「轉朱閣,低倚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沈芸凝視他如此惺惺作態,目光閃動著,淡然說道:「你何時能真正到了如此境界,便也明 白了《落花訣》的真諦。」

  孔一白心中一凜,警覺地瞪著沈芸,「你說什麼?什麼《落花訣》?」

  沈芸微微一笑,也就把話題轉開:「講個故事給你聽。東晉的時候有兩個好友,在出遊的時候一個人無意中說話把另外一人傷了,那人心中十分嫉恨,當時也不表露,在日後卻一直伺機報復這個朋友,兩人變得越來越痛苦。多少年後直到快要死去,朋友守在身邊聽他呻吟,終於忍不住問起原由?那人才把出遊時他傷自己的事說了出來。朋友聽完大吃一驚,說你是多麼的愚蠢啊,我不小心傷了你的自尊,該受懲罰的是我,而你心中記著仇恨,你自己這一 生倒活得那麼痛苦……」

  孔一白怔怔坐聽,思索著點頭,「這人是愚蠢了些。」

  沈芸聽他言辭有些鬆動,心也寬了些,又問:「聽雨童說前些天你被人行刺,現在那傷可好 些了?」

  孔一白聽她關心起自己的傷勢來,有些受寵若驚,「不礙事,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而已。」沈芸卻突然把話挑明瞭:「我師兄既然教會你《落花訣》,怎麼還能被謝天傷著?」

  孔一白吃了一驚,忙放下酒杯瞧著沈芸,悻悻地說:「我不明白三奶奶的意思。你師兄是那大名鼎鼎的方文鏡,我又怎能遇到?再說那《落花訣》乃邪門武功,孔某又怎會去學?三奶 奶別拿我開玩笑了。」

  沈芸歎了一聲:「錯了,是你孔一白拿我開玩笑了,你信誓旦旦地說我不可能是落花宮的人,如何又知道方文鏡便是我的師兄?今天我邀你喝酒,便是想你我都能坦誠相待,你何苦還 要相騙?」

  孔一白沒想到這麼輕易就掉進了沈芸的圈套,目光閃過一絲恨意,臉色變得鐵青。沈芸卻又給他滿斟了一杯酒,說:「你設下圈套,用盡心計謀害所恨的人。可結果如何,只能加重心裡的苦楚,今後連覺都睡不穩,酒也喝不香,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沒錯,當年是落花宮害了你,敖莊的幾個書樓也都曾落井下石。可現在你把我師兄關押起來,把我逼出敖家,也算 是扯平了,你還想怎樣呢?我勸你就此罷手吧。」

  孔一白苦笑道:「就此罷手?三奶奶你說得好輕巧啊!」

  沈芸歎了口氣:「孔一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幫子軒改變這裡吧,我承認在嘉鄴鎮你最有 力量。只是你的力量用錯了。」孔一白抬頭瞪著她,眼睛裡滿是血絲,喘息著道:「你說的沒錯,我是可以讓嘉鄴變成另外一個樣,但絕不是改變它,是毀滅它。你開口寬恕閉口仁義,可你怎麼會知道我心中的苦?你不知道!沒人會知道!當年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搶我的書毀我的南湖樓,讓我家破人亡,難道現在就不該回來讓他們也受這份罪嗎?我當年的慘狀雨童不會知道,你三奶奶難道不知道 嗎?」

  沈芸悲哀地看著他,顫聲問:「也就是說,你從沒想過要幫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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