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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放飛的蝴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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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名倫目光猛變得犀利,在沈芸臉上盯了好一會兒,才笑起來,「三奶奶猜得不錯,在下正是南湖樓孔一白。我沒什麼可隱瞞三奶奶的,只歎再怎樣裝扮也逃不過你的眼睛。難道 這便是相識相知?」 沈芸遲疑了下,「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孔一白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他搖頭道:「我不想再記起那段往事。孔一白已經死了。當年落花宮偷我藏書,南湖樓數百年的藏書又被四大書樓隨後分搶,那時孔一白就已經死了。」 此時,沈芸身上被茹月「迷魂簪」所紮的迷毒已漸消除,恢復了靈智,便又追問:「所以你 就假借周先生的身份回敖莊報仇?」 孔一白趕忙搖頭,面上一派真誠,「不三奶奶,實話說,從前我確有此念,但這些年的磨礪,那復仇之心早就淡了,如今更是心如止水。想你也有同感,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便是時間,任你英雄無敵,終究要化為塵土,任你千嬌百媚,終究是骷髏一個。我曾跟孩子們說過,十 八年時間太長,長得足可以把一切都抹殺掉。」 沈芸皺眉不語,孔一白這人向來城府深,不敢輕信,更何況是相隔這麼多年,又以這副面孔相見。孔一白看起來很激動,「三奶奶,你還信不過我嗎?一白當年受你之恩,這麼多年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難,居然還能挺過來,有時候我都覺得很奇怪,你可知為何?」眼裡慢慢滲出淚來,「因為在我家蒙難,眾人落井下石的時候,是一個叫芸兒的姑娘站出來仗義執 言,加以援手的。」 沈芸一句話不說,只直直盯著他看,孔一白說著,便從懷裡拿出兩張銀票來,遞給了她,「三奶奶可否還記得這兩張銀票?十八年來我一直隨身珍藏,哪怕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也沒想過要用掉它,實是把它看做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每每我求生無望之時,都會拿出它來看,都會想起那個芸兒,若沒了它支撐著我,孔一白說不定早做了黃泉之鬼。」 沈芸展開那兩張發黃的、帶著男人體溫的銀票,雖然相隔了十八年,還是能認出來,沒錯,正是當年在南湖樓書場上她捐出去的。她抬起頭驚詫地看著孔一白,內心激動不已,有一 股熱流湧遍全身,不覺眼圈也紅了。 孔一白哽咽著說:「芸兒,我如今得以重返嘉鄴鎮,還將我的女兒許配給你的兒子。我的心 意還沒有表白清楚嗎?我怎能還向敖家報仇!」 沈芸呆呆地看著他,緩緩搖頭,突然厲聲說:「不,你還在騙我。你既然忘記了仇恨,為何 又要對落花宮窮追不捨?」 「因為它毀了我的家!因為它危害藏書樓!我抓他們,難道不是為民除害?芸兒,我再說一遍,十八年什麼都會忘掉,除了你。孔一白正是心中念著芸兒姑娘給他的這兩張銀票和賜他 的莞爾一笑,才讓他抹去太多的仇恨。」 沈芸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盯得發慌,把頭轉到一邊去,問:「可你為何還要滅謝天?」 孔一白盯著她,「因為謝天直到現在還幹著傷天害理的事,芸兒,你能容得下他嗎?這前後的事我不再辯解,你是個聰慧之人,自然會想明白。只求能明白一白這顆至誠之心。」 沈芸聽了這番話,痛苦地閉上眼睛,輕聲道,「難道……你就從來沒猜過我是落花宮的人嗎 ?」 孔一白斷然道:「絕沒有。姑娘當年仗義執言,今日光明磊落,怎會是小偷小摸之輩!」 沈芸怔怔看著他,緩緩點頭,「沒錯,孔一白死了,芸兒也已死了。以後請叫我三奶奶,別再……」不覺又想起十八年前,她跟他在敖家相處的那段日子,那時,她已跟少方成親,孔一白卻進府做了個修書先生。有一天他告訴她,他進敖家原因有二,一是想離她近些,也好時常相見,二是查明敖家是否與落花宮勾結,偷他南湖樓藏書。他孔一白此仇不報,誓不為 人。 天上的星很稀,月倒是圓大,銀光如水般瀉在草坪上。沈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孔一白,他的眼神哀傷而深情,竟讓她不忍心再質問,沒錯,他終是有千般罪過,可對自己卻一片癡心,這她能感覺出,心裡怎會不波瀾湧動?可這人說他已經忘記了仇恨,卻顯然在撒謊,只是不知心中藏的那份愛和恨孰輕孰重?沈芸心裡這樣想著,毅然決定還是要跟孔一白把話說開,誠然,自己對他也有好感,但事關大節卻容不得半點含糊。 「孔一白,今天一直是你來敬我,現在我也回敬一杯!」沈芸笑著舉杯,「不過,這酒喝了 後,我希望你能跟我把話說開。」 「芸兒想聽什麼?孔一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好!」沈芸跟他一碰,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直盯著他,「你為何將《落花殘卷》送給敖家,暗中卻又要遣人將它盜走?既然揚言已經忘卻仇恨,為何還要去堵住風滿樓的風口,讓它險些毀掉?你說你要跟敖家重修舊好,為何又給茹月撐腰,讓她敗壞門庭?我深夜在風滿樓修書,你又是如何知道茹月要害我,及時出手相救?莫非她是受了你的主使,才使此一石二鳥之計,讓我再也無法回到敖家,又擔你一個莫大的人情?茹月一個弱少女子,手頭如何會有那樣毒辣的暗器,這不是匪夷所思嗎?孔一白,你有太多的事瞞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其實是漏洞百出,又要我如何能相信你?包括你嘴裡信誓旦旦的那份真情!」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只把孔一白問得臉色青紅不定,半晌翻不上話來,只能苦笑道:「原來在你芸兒心裡,我竟是如此卑鄙陰險之人。罷罷罷,你既然已經列數出孔一白這麼多罪狀,可見心裡已容不得我,我就算再辯解只怕也是無濟於事。」 沈芸正色道:「自從你化身周先生到得嘉鄴鎮,此地便迎來了多事之秋,這地面雖不乏高人,但沒一個可跟你孔一白相比,更沒你這樣的動機。前前後後,每一樁事莫不跟你有關聯,我要是再想不到你周先生的陰謀,那可真是愚笨到家了。」 孔一白聽她原來也只是個猜測,並沒真憑實據,長歎一聲道:「三奶奶既然這樣想我,孔一白也不辯解,但我救您確是為了報恩,並不存什麼齷齪念頭,倒要先澄清一二。我之所以救得您也是機緣巧合,聽說風滿樓遭了水禍,心裡記掛著,便派義子胡林前往探視,正好碰到茹月糾集家人,要對三奶奶不利,故而便暗中行事,將您送來南湖樓。」 沈芸沉吟著:「說我害死了老太爺,敖家的人便都信?子書他應該知道實情,難道就沒站出 來替我辯解?」 孔一白苦笑道,「我說芸兒你心太善,自以為投以桃李,別人就會還以瓊瑤,可不知把他人想得太好了。沒錯,敖子書起先也確實為您說過話,可後來問及老太爺的真正死因,茹月說是您在蓮子羹裡下了砒霜,並有剩餘的藥粉為證,那子書便不說話了。難道其中另有內情, 才使得他封了口?」 沈芸聽到這裡,倒也有幾分信了。那碗下了砒霜的蓮子羹事關敖老太爺、大奶奶、茹月三人,又是敖家的醜聞,子書他確實沒法說出口。也便只能看著這罪名落到自己頭上。想到此, 竟有些心灰意冷了。 那孔一白瞧著沈芸的神色,心下竊喜,又說:「一白對芸兒真情似海,天地可表,日月可鑒,你若還不信,便請將我這顆心剖出來,孔一白死在你的手中,也該瞑目了!」說著,便抓 起桌上的餐刀塞進沈芸的手裡,將胸膛挺過去。 沈芸怔怔地看著他,孔一白索性眼睛一閉,她歎了聲,將刀子放在桌上,慢慢站起來,說: 「孔一白,我心很亂,想先回房間了!」 孔一白睜開眼說:「好,我這就送你回房。」 沈芸卻無力地擺擺手,「不用了,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轉身慢慢走去了。孔一白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才悵然地歎息一聲,這個女人的心思他到現在還琢磨不透。便在這時,曲廊裡轉出一人,徑直走到孔一白跟前,正是那個胡林。 他看著孔一白的神色,輕聲道:「義父,我倒有一計謀,准保您能得償所願!」 孔一白轉頭看著他,「噢,說來聽聽。」 胡林抓起餐桌上的那半瓶紅葡萄酒,輕輕搖了搖,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很簡單,只要您把那從泰國買來的『迷魂散』在這酒裡加一點,叫那位三奶奶喝了,管保她乖乖地聽您擺佈 !就跟那個方文鏡一樣。」 孔一白盯著胡林,猛地臉色一變,甩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竟將他打了個趔趄,喝道:「混賬東西,你居然能想出如此齷齪的念頭,真是叫我齒冷!」 兩個在一旁伺候的女僕乍瞧到孔一白突然翻臉,嚇了一跳,胡林捂著腮幫子忙說:「義父,是孩兒唐突了,是……」孔一白卻已哼了聲,轉身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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