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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花境界(2)


  沈芸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歎了聲,「你總是聽不進我的話去,率意胡為!謝天,你何時 才懂得克制!」

  謝天猛地探進頭來,漲紅臉子說:「三嬸,你自己不敢出頭,何必又來攔我?你瞧瞧他們都 把你逼到什麼份上了!」

  「難道像你這樣鬧騰就能成事?你知不知道現在全嘉鄴鎮的人都在找你!」

  謝天煩躁地說,「讓他們來好了,反正在他們眼裡,我謝天早就是顆災星,賊骨頭,所有的 事都推到我身上也只落得爽利!」

  沈芸沉痛地看著他,「謝天,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熟起來?」

  謝天看著她淒涼的神色,心一軟,低聲道:「三嬸,師傅說過的,你本不該是落花宮的人,這些年你在敖家作奶奶做得很好,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快意恩仇了,謝天也不敢牽累三嬸再入江湖。可你不該擋我,忍讓逃避不是落花宮弟子的本色!」

  沈芸吃驚地看著他,問:「謝天,你也這樣看我?」謝天低下頭喘息著,並不回答。沈芸心下很是失落,暗想:「難道我已被那座風滿樓磨得如此不堪了?不,忍讓不等於是懦弱,我只是不想再積怨,何止是風滿樓的規矩要改,便是落花宮亦是一樣,行事總該是光明正大的。」想到這裡,她輕歎了聲,眼睛滿是垂憐之意,「謝天,小時候我最疼你,總怕你受傷,被小人所害。你師傅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不假,可他有一點你不該學,就是仇恨!」

  謝天最禁不得她這般軟語溫言地說話,大叫著:「您別說了!」

  「謝天,你當年走的時候我說過,永遠不要再去偷!它會毀了你!現在咱們的對手不明,他的目的卻很清楚,就是想引你的狂躁,讓你仇恨所有的人,與他們為敵!」

  謝天欲哭無淚,他慢慢抬起雙手,痛苦地抓住頭髮。沈芸痛惜地撫摸他的頭。謝天哽咽著說:「三嬸,我難受……我確實控制不住自己,我……師傅下落不明,我不想再像只老鼠那樣 躲著避著……三嬸,再這樣下去,我就完了……」

  沈芸怎能不知他心裡的苦,眼圈紅了,卻只輕聲道:「別說了。將你的氣息調穩,融入小周天,忘記外面,凝神觀注自身……」沈芸雙掌運氣貼在他的後心,謝天的臉色慢慢緩了下來,渾身還在哆嗦,他夢語般念叨:「三嬸,我忽冷忽熱,控制不住自己……」

  沈芸並不說話,只全神貫注地慢慢發功,不多時,謝天的頭頂便漫出嫋嫋的白霧。船在湖中泊著,幽靜得不像是在人間,只偶爾的有魚唼水聲,波波波兒地響。月華在水面上暈白了好大一片,只是船兒一搖,光影便散,卻是粘成團兒的,眨眼彌合了,又搖,再散。

  運功畢後,謝天心內寧定,臉色也好看多了,沈芸心裡卻像塞了鉛般,因為對方文鏡和謝天來說,總這樣拖著只會越來越危險。她想起前些天敖老太爺說起的話,《落花殘卷》極可能並不存留世上,難道便要眼睜睜地看著謝天一天天走向崩潰?他是個好孩子,遭受了這麼多磨難,依舊良性未泯,她不能再這樣看著他受苦,陷於魔道。如今師兄方文鏡不知所蹤,敖家又不容於他,暗中還有強敵窺伺,此時她若再像從前那樣脅從,而不主動站出來應對,良 心可真的說不過去了。

  《落花訣》既然是先人創練的,後人為何就不能順應其脈絡,探到它的精髓呢?即便沒有《落花殘卷》,相信內功修為達到了一定程度,也應該可以參悟《落花訣》的最高境界。非親身體驗險境,便無法領會其中三昧,索性自己便也來修習一下《落花訣》,師兄不在此處,自己或可取代他跟謝天共同參研。若事成,落花宮此後也便沒了羈絆,可明行於世;若不成,也算是盡了心力,她一入敖家十八年,不再過問落花宮的事,總是有些愧對師門,這般做 也算是作為補償吧!

  想到這,沈芸對謝天說:「天兒,三嬸想從今天起跟你一起修習《落花訣》,如何?」

  謝天聽了一怔,但他馬上便領會沈芸的心意,趕忙搖頭道:「三嬸,謝天絕對不會叫你也以 身犯險。」

  沈芸笑著說:「怎見得便一定危險呢?我有『蝴蝶功』的底子,或許便可跟『落花功』融會 貫通,創出一條新路子來!」

  謝天苦笑道:「三嬸,非是謝天藏私,委實這《落花訣》修煉起來太兇險,若是已找到《落花殘卷》,您就是不說,我也願跟您切磋,現在萬萬不成。」

  沈芸正色道:「孩子,三嬸並非跟你說笑,實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作出了決定。如今,《落花殘卷》之有無尚難斷定,我們與其臨淵羡魚,倒不如退而結網呢!《落花訣》既然是先祖所創,便自有跡象可尋,我們為何不試著去自行解決,而非要處處依託那本真偽難辨的《 落花殘卷》呢?」

  謝天呆呆地看著沈芸,沒想到她如此一個嬌怯的人,竟有這般魄力,便是師傅方文鏡也從沒跳出這個門檻來。聽沈芸又道:「孩子,三嬸是真心想修煉《落花訣》的,練便要從中悟道,找出個解決的辦法來,而不是想挾一技之私,用作他途。謝天,你應該相信我。」

  謝天眉頭緊皺著,顯得左右難為,「三嬸,你……你讓我想想……想想……」

  沈芸歎了口氣,說:「謝天,三嬸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後悔修煉了《落花訣》?」

  謝天一愣,搖搖頭:「我不知道。」

  「要換作我是你,便不為它喜,也不為它悲,只把它當作磨煉自身的手段。你不能只看到花開絕美時,也當看到花敗蒼涼時,重要的是怎樣去保持一種平和心態。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修行。我習練《落花訣》,不單單是把它看成一種武功,更要當作性靈上的提升,你懂嗎 ?」

  謝天細細地咀嚼著她這番話,有些激動,有些振奮,沈芸給了他一種方文鏡從前所沒有給予的觸動。便像是扒拉開了遮天的烏雲,看到星光一樣,腦子裡也不斷地有靈光閃過,心胸一下子便豁亮了好些。「三嬸,我願意跟您一起去參悟《落花訣》。」

  沈芸含笑點頭,便在這夜風送爽、明月晴照的湖上,兩人開始了「落花功」的修習。其中的口訣倒也不繁雜,但這種由一首詞中演化出來的武功,確是一篇關於境界開化的大文章,絕 非任意一人都能修煉成的。

  沈芸一窺其門徑,便知道它的妙處就在於跟藝術門類相通相和,只不過用於武學,便像舞一樣變化不已,運轉不息,飛揚蹈厲,從容中節。落花宮為書而生,因書而立,自然跟文化脫不了干係,說穿了,這《落花訣》倒更像是一種「文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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