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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花殘卷》(3)


  只見一個丫環手裡捧著個錦匣子快步進來,眾人都是一愣,這匣子跟那個裝《落花殘卷》的一模一樣,沈芸接過手後,大聲道:「諸位請看,這正是周家送給敖家的《落花殘卷》,現 在我們便來鑒別一下真假。」

  這話一出,除了老太爺外,其他人都吃驚非淺,西風堂主不覺失聲問道:「不是說《落花殘卷》今晨已經失竊了嗎?」千心閣主也道:「沒錯,今早府上失竊,鬧得沸沸揚揚,我倆是 親眼所見。」

  沈芸微微一笑,道:「敖家失竊不假,只不過盜去的東西早就被我們掉了包,周家送來的《落花殘卷》另有藏處,那賊偷去的只是一件假貨!這件事,我事先是跟老爺子商議過的。」

  敖老太爺點點頭,「若非老三家的機靈,我敖家真失了這件陪嫁之物,臉面可就要丟盡了。 」胡林沒想到沈芸還留著這一手,怔在當場。

  敖子軒又驚又喜,叫道:「好一招瞞天過海之計!」轉頭對敖子書說,「大哥,我說二哥不 會做這樣的事,如何?」

  敖子書雖然見《落花殘卷》失而復得也欣喜不已,嘴裡卻說:「那也不一定,偷去假書的也 可能是他。」

  大奶奶見狀心裡卻不高興了,一來老爺子跟沈芸「瞞天過海」,事先也沒知會她一聲;二來叫她丈夫成夜看護一本假書,還險些丟掉性命,這不是太欺負人嗎?茹月則站一旁恨得牙癢癢,眼看著就要把那沈芸打下馬來,誰想她和老東西還暗留了一手,全盤又給翻回來。

  沈芸已經打開匣子,取出一本古舊的書來,放在託盤裡先呈給敖老太爺,「爹,您先來辨下真假?」老太爺只不過瞧了一眼,便揮揮手,沈芸又一一端給西風堂主、千心閣主等人鑒賞。茹月見她過身邊時,連停也不停,顯然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不免又是嫉恨。

  三個樓主看後不置可否,敖子書卻是其中的行家,只翻了幾頁便叫道:「這書是假的,紙張和墨色雖然古舊,但絕非百年前流傳下來的東西!」眾人聽了都有些不安,這等於便是間接指出周名倫是在用本假書愚弄敖家。敖子軒不覺皺起眉頭,委實弄不明白岳父何以要這麼做 。

  只聽胡林嘿嘿一笑,沖著敖老太爺一拱手,「老太爺,以您的法眼來看,這書到底是真是假?」三個樓主見他此時還顯得如此鎮靜,不禁罕異。

  敖老太爺眼裡晶光一閃,馬上又隱下去,沉聲道:「老朽昨日便把話說明瞭,世上從沒有過《落花殘卷》,敖家更談不上收藏過。」言下之意,從來沒以為這會是真品。

  胡林聽這一說,長歎了聲,道:「沒錯,我們現在看到這本《落花殘卷》確實是假的。」此話一出,眾人都為之側目,但接下來的那句話更叫全場的人震驚,「因為這絕對不是昨天我 交給敖家的那本!」

  敖老太爺聽了這話,猛地坐直了,茹月最先明白過來,心說這個胡林可真是賊狠,硬是把這污水直接潑給……三嬸……也叫起來,「沒錯啊,人家周先生多仁義的人,給他女兒做嫁妝的東西,怎麼可能用件假的來糊弄呢!我倒是覺得,這家賊最難防,老太爺,您自以為『瞞天過海』的計謀厲害,可不知道裡面還有招『移花接木』呢!」

  沈芸聽了這話,臉色蒼白,敖子軒又氣又急,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聽胡林道:「近來落花宮的人活動猖獗,防不勝防,他們可都是偷盜的積年,豈會識不破三奶奶這種障眼法?只怕他們當晚是明偷正堂,暗裡卻瞄準了真品……唉,至於少奶奶嘴裡所說的家賊難防,咱們這些外人就不好參言了,總之,我們周家是絕對相信三奶奶的。」

  沈芸聽他這一說,不由得苦笑。忽聽大奶奶插話說:「弟妹,你確實不該輕信那個謝天的,那真本極有可能便是給他盜了去。」沈芸聽了,心又是一緊,這大嫂也真是糊塗,你這麼一說,不就等於承認了周家送來的是真本嗎?我擺脫不了嫌疑不說,敖家先是欠了人家一本書 。

  可不知,這話卻是大奶奶故意說出的,在敖家,她本來就一直防著沈芸,近來因為子軒的歸來和婚事,她覺得自己的地位越來越低下去,早就想借機發難,更何況《落花殘卷》掉包一事又完全隱瞞著她,不免嫉恨,是以才張口來了這麼一句。

  又聽茹月嚷道:「這倒也不一定,極有可能是家中某個人跟那謝天裡應外合,才做成了此事,不然,那《落花殘卷》既然藏得嚴實,如何會被人輕易就掉了包呢。」笑嘻嘻地沖著沈芸作揖,「三嬸,我這裡可不是說你!」說不指時,卻比直指更狠。大奶奶不由得看向她,兩人的眼光一對,又迅速地分開,為了對付沈芸,這兩個死對頭終於在這上面暫時站成一線。

  人群靜下來,所有目光都停在沈芸身上。子軒緊緊攥住媽媽的手,覺得這些人的眼光異常陰險,便像狼群一樣正逼將來。連敖子書打量三嬸的目光都有些異樣。只聽太月院少主冷哼一聲 ,道:「今日我總算是明白什麼叫賊膽包天了!」

  西風堂主冷笑著,乾脆就把話挑明瞭:「我要是敖家老爺子,早將這賊女子轟出門去了!還 能容她?」

  沈芸掃視了全場,大聲道:「敖家容不容我是敖家的事。我倒想問問各位,你們是想擺道理,還是想渾水摸魚?」

  西風堂主環視眾人,憤憤地道:「各位可聽見了,她污蔑我們渾水摸魚!」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千心閣主跺腳道。

  沈芸猛地提高嗓門,將這些嘈雜聲壓下來,「既然大家都不知,今天我就說個明白,不要說落花宮,站在我面前的,你們哪一位沒有做過偷書背德之事?」

  眾人被問愣住了,西風堂主氣急敗壞地指著沈芸道:「這妖女人!又要挑撥了。各位不要上 她的當。」

  沈芸冷笑一聲,「怎麼,我還沒指名道姓,你就怕了?西風堂主三年前曾用重金挖到太月院的管家,偷出多少好書來,還用我一一告訴你嗎?後來那個管家莫名地沒了,是被滅口還是 被轟走,誰又知道呢?」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一驚,西風堂主一愣,神情明顯有些慌張,卻又強自鎮定說:「你,你 別胡亂說!」

  千心閣主也忙道:「你別囂張!今天捉了你,就想把醜事往別人身上推是不是?」

  敖子軒反駁道:「沒憑沒據的,你少栽贓我娘!」

  沈芸大聲道:「各位不知,前些年,這幾大書樓中千心閣是最闊綽的。閣主出手可真是大方,曾重金雇過十幾個快筆抄手,假借鑒賞之名,將太月院的四大孤本一併抄齊了,若不是印章偽造不了,那一夜,太月院的書還真會被移花接木了呢。」

  太月院少主大驚,瞪著千心閣主,質問道:「你……你還我們的書是假的?」

  千心閣主臉漲得通紅,罵道:「胡說八道!」看著沈芸,眼睛裡明顯有懼意,「我樓中夜裡 發生的事,你……你怎麼知道?」

  沈芸冷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人告訴我的。太月院儘管放心,為了偽造那印章千心閣主那一夜頗費思量,但最終還是沒造出來,還你們的還是真品。」

  太月院少主長舒口氣,眾人都鴉雀無聲。西風堂主卻又罵開了:「你這個賊女人!盡做些血 口噴人之事!我們豈能饒你!」

  太月院少主恨恨地「呸」了一下,子軒要急,被娘一把拉住,沈芸的目光變得異常犀利,一一看向幾位樓主,竟然沒有人敢與之對接,「嘉鄴幾大書樓近百年遇了多少災禍,才保住這條文脈,不知各位長輩可曾想過其中的原由?因為藏書可出世也可入世,出世則超凡脫俗,悲天憫人,入世則以文載道,明達事理。所以才為世人景仰,不敢造次。它的後人卻不明讀書的道理,只知道藏一己之私,唯恐被他人看到。整日裡琢磨如何占些小便宜,狼狽為奸! 這恐怕就和先人藏書讀書的宗旨大相徑庭了!」

  眾人被這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茹月突然尖著嗓子叫道:「三嬸,大家今天聚在這裡,可不是來聽你訓話的。剛才你說的那些秘聞是真是假,一時間也難辨得准,我們只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說有人告訴你的,難道是謝天?可他這些年不是流浪在外嗎?那又會是誰呢?今早上那告示上說,您是落花宮的舊人,周先生認定是謠言,茹月便姑且信了,不相信您,還能不相信周先生嗎?可要是您一直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只怕您這位親家也不好再站出來替你 澄清吧!」

  這番話說得幾個樓主心花怒放,個個豎起大拇指,「到底是少奶奶想得細緻!」「依我看,這敖家再不叫少奶奶出來主事,以後可就……」胡林也不得不重新打量這位丫頭出身的少奶奶,心說:「義父果然沒看錯,這茹月說話做事當真是又快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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