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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風波又起(2)


  周名倫笑著搖頭,「你這丫頭懂什麼,自從傳出我這裡有《落花殘卷》後,這南湖樓居然就被賊惦記上了,這不,我周府昨晚便遭了一劫,所幸沒丟什麼。聽說,其他的三大書樓也失了竊,那太月院主還死於非命,竟是落花宮的人所為。三奶奶,不知道這消息確切否?」

  沈芸心下一緊,忙說:「失竊的事倒是真的,但是不是落花宮的人幹的,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賊也真夠心急的,不知《落花殘卷》的虛實真假就來偷。」

  敖子軒在旁邊插了一句,「伯父收集那麼多寶貝,自然會有人惦記。」

  周名倫聽了拍拍周雨童的手心,笑道:「虧你是我女兒,還不如人家子軒。好了,你們兩個 先四處去溜溜,我和三奶奶有話要講。」

  周雨童知道他們要談她倆的婚事,朝著敖子軒眨下眼,兩人走了出去。周名倫又讓了沈芸品茶,才笑說:「我一見三奶奶,就不由想起當年南湖樓大會初見您時的情景。多少年了,三 奶奶真是一點都沒變。」

  沈芸笑著搖頭,「您真是客氣了,過得十八年,樹都長老了,人怎麼會不變呢。」

  周名倫沉吟道:「當年那個老者,就是您的父親吧?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沈芸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師傅,歎了口氣道:「早已不在了。」

  周名倫點點頭,表示哀痛,又問,「那……三奶奶再沒有別的親人?」

  「沒有,當年我和我爹相依為命,以買賣舊書為生,走南闖北,親戚早都離散了。」

  「原來是這樣,那周某再斗膽問上一句,江湖上都在風傳,敖家三老爺是被落花宮的人害死 的,不知是真是假?」

  沈芸一怔,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歎了口氣:「此事是我敖家忌諱,委實不便相告,請周先生 見諒。」

  周名倫趕忙起身,「是我冒昧了,尚請三奶奶原諒。因周某當年與少方兄還有一段交情,想 必你們都是不知道的。」

  沈芸聽了這話,驚詫地看著他,問:「是嗎?」心想,如何少方卻從未在我面前提起?

  周名倫背著手走到窗前,似神游當年,沈芸不禁也跟著走過去,聽他細說舊情:「我們相遇倒也頗為奇巧,那年少方兄外出遊歷,我也正好在趕往京師的途中,我們以文會友,在船上飲酒縱談三天三夜,真是不亦樂乎。事隔近二十年,周某真想再尋到少方兄,與他飲酒口談,兄之慷慨激昂還歷歷在目,可歎故人已去,物是人非啊。」

  沈芸聽著聽著,眼睛便是一熱,低下頭去。周名倫默默注視著她,道:「所以當小女跟我說起與敖家的三少爺相好時,我當真滿心歡喜,這世上總歸還是有因緣的。三奶奶覺得呢?」

  沈芸點頭,輕歎道:「周先生所言不假,少方若是有知,一定也會喜歡周姑娘的。」

  便在這時,一名隨從走進來稟報:「先生,幾家書樓的樓主都在門口等候,執意要見您,說 是有要事。」

  周名倫卻是連話也懶得說,只揮揮手,隨從趕忙退了出去。沈芸心知樓主們來定是為了昨晚 失竊的事,便道:「周先生還是見見他們吧。」

  周名倫笑著搖頭,「三奶奶,說句知心話,周某到得嘉鄴鎮,雖然滿眼看到的都是愛書如命的人,其實骨子裡呢,世俗無比,都是些貪圖身外之名的小人而已,沒一個像少方兄那麼真心愛書知書、通達天下的。之後見了三奶奶,周某更是感慨,今日才明白才子配佳人的道理 。」

  沈芸聽他一個勁地只是誇,雖說心裡聽了也是歡喜,但終究覺得有些肉麻,趕忙道:「周先 生,您再這樣說下去,恐怕我就真坐不住了。」

  周名倫大笑起來,一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三奶奶,來來來,不管門外的俗事,我們一 同去賞《落花殘卷》如何?」

  沈芸一驚,心說這個周名倫倒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意似的。隨他出了客廳,走去後院,繞過一面作為障景的小假山,在曲折的走廊轉了幾道彎後,再穿過垂花門,才進到一個幽靜的院落。沈芸邊走邊默數著,一道走來,竟看到了不下十個護衛。

  周名倫將門推開,沈芸見屋子裡只有一桌一椅一櫃一幾,別的擺設俱無,兩道綠色帷布遮著大面牆壁,周名倫道:「三奶奶,這屋實在簡陋,不值一看。是我日常坐思冥想的地方。」

  沈芸忙賠笑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值不值得看豈能以外表斷言。」

  周名倫點頭稱賞,「三奶奶,周某沒有看錯,你和他們真是不一樣,請!」走去帷布後面, 轉眼便抱出一個匣子。他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冊薄薄的書頁來,沈芸心裡一跳, 看著《落花殘卷》被緩緩打開。

  周名倫轉頭盯著沈芸,笑道:「三奶奶請幫著鑒別一下真偽。」

  但沈芸只一眼便知道這東西是假的,絕對不是師傅嘴裡所說的殘卷,卻又故意歎道:「這果 然是《落花殘卷》。」

  周名倫一怔,見她說得如此肯定倒大感意外,「是嗎?」

  沈芸指著封皮說:「你看,這上面不是寫著嗎?」

  周名倫苦笑一下,「寫著也並不一定是啊。」

  沈芸故意沉吟著:「你看這字體,這紙頁的古樸,我聽我爹說過,上百年的舊書就該是這樣的。周先生,子書見了這個《落花殘卷》一定會很興奮,他可是鑒書的行家。」

  周名倫眼光從她臉上移開,歎了一聲,「可惜周某經過鑒定,證明它是假的。」

  「假的?」

  周名倫默默點頭,「不過三奶奶放心,真品早已備下,作為雨童的嫁妝,當一起歸入敖家! 」書攤在桌上也不收,退出屋去,說:「三奶奶這邊請,有個好去處既可清賞,又可清談。」

  回到院子,向右拐,早見一小月亮門,啟門再進,眼前豁然開闊,竟是別有洞天。沈芸忍不住在心裡叫得聲好,眼前是一大片荷塘,碧油油中紅蓮搖曳,叫人心醉。他們腳下的平臺是用太湖石壘成的,兩邊植以芭蕉、鐵梗海棠,憑欄遠望,柳絲掩映中,一座三層書樓巍然聳立。沈芸此時才知曉南湖樓名稱的由來,原是與這大片的湖水有關聯。

  那樓處在正南,他們所在的位置是西北角,臨岸草花雜生,憑欄看水,時時感到清風徐徐而來,冷香飛動,沁人心脾。周名倫笑著站在一旁,看著一臉迷醉的沈芸,問:「三奶奶也喜歡荷花?」高聲吟道,「出污泥而不染,蕩清漣而不妖……蓮花,真君子也!」

  沈芸也歎說:「花是好花,文也是好文。」

  周名倫眼光有些迷離,道:「若是三奶奶喜歡,今後結成親家,讓孩子們耍他們的,您常來 坐坐,我陪三奶奶一同賞荷如何?」

  「周先生真是說笑了。」沈芸訕訕一笑,掩飾了臉上的驚詫。

  兩人下得臺階,並肩沿湖岸慢慢走著,閒談了幾句後,沈芸終於道明來意,「周先生真是為難我們了,子書一直是公認的風滿樓樓主,現在您卻要子軒來擔當,這恐怕有失妥當呢。」

  周名倫搖搖頭:「哪裡話來,我看咱們的子軒比他大哥也差不了多少。」

  沈芸忙說:「不,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子書的確是博通古今,旁人是比不了的。」

  周名倫嘿嘿一笑,「那又如何?子軒是少方兄和三奶奶的兒子,是我周名倫的女婿,誰敢小 看!」

  沈芸歎了口氣,道:「周先生,說句實話,我是不願子軒登上風滿樓的。」

  周名倫奇怪地看著她,「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我相信少方如果活著,他也會這樣做。」

  周名倫詫異地道:「真是搞不懂,天下多少人仰慕的風滿樓,你們竟不願上。」

  沈芸微微一笑,「周先生剛才還鄙夷那些貪圖身外之名的俗人,怎麼現在也好起虛名來了?雨童跟我家子軒兩個孩子的事,我看就不要再和書樓掛在一起吧。」

  周名倫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好!三奶奶話上得快,也是唯一一個敢頂撞周某的人。您的話是說得不錯,但周某更希望子軒能登樓像他大哥那樣博覽古今。」

  沈芸反駁道:「心胸之大並不在讀書多少,我敢斷言子軒現在心中所容藏的東西,已經比他大哥多了,上風滿樓反倒會固步自封。我跟周先生雖接觸不多,但也知您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這裡便替敖家全門老小求個情,萬望成全。」說著就是一揖。

  周名倫慌忙伸手去扶,沈芸卻輕輕閃開了,他怔怔地瞧著她,終於長歎了聲,「罷罷罷,三奶奶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名倫如何敢不遵從,讓子軒做樓主的事便等於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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