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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風滿樓書會(2)


  雨童瞪大眼睛看著,自言自語:「據現在也有上千年了,竟還保存得這麼好,不可思議。」

  又聽西風堂主說:「剛才子書所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這卻是緣分使然,天機不可洩露 。」眾人會意地大笑起來。

  雨童卻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子軒道:「為什麼不可說,他們又為什麼笑?」子軒低聲道:「這是藏家的規矩,怕說出來,其他藏書者也尋得去,便顯不出珍貴了。」

  雨童聽了撇撇嘴,說:「原來藏書的人都是這樣小氣。」子軒暗暗拉了她一下:「別胡說, 你只管聽。」

  只見他大哥搖起扇子,問西風堂主:「世伯,素聞《禪月集》書雖好,但謬誤極多,這裡面 的考證校勘你可做得?」

  子軒看到西風堂主臉色一變,環視眾人道:「這誰又能做得?我又不是神仙。不要說我,當 世根本就無人能做。」

  子書搖搖頭:「此言差矣,我卻能做。」眾人聽了一片譁然,連子軒也有些不相信大哥的話,只見他眼中露出熱切之意,拱手說:「世伯,如此殘卷雖說貴不可言,遺憾之處卻也不少 ,倒不如交與我,我來給你考證校勘一二如何?」

  西風堂主聽了不由得冷笑,說:「真是後生不知深淺,我知你學問大,可你能大得過你家老 太爺嗎?這話就連你爺爺也不敢說出口的。」

  子書早就一揖到地,「《禪月集》第三卷初始,言空法無邊,空度無傳,是心如化,後一句是不是缺的?」西風堂主愣住,子書起身,笑著說,「若世伯不信,便請現場翻來看一看, 如何?」

  子軒見大哥如此自信,便也在一旁慫恿,眾人也一再附和,西風堂主這才上前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三卷,眾人湊上去看,都吃了一驚,子書說的竟一字不差。子軒看到西風堂主抬頭警惕地看著他大哥,臉上閃過一絲惶恐:「這是孤本,你又怎知道?」

  子書笑吟吟地說:「書者,觸類旁通。《禪月集》乃高僧貫休所著,其全貌我們不得而知,但那書卻是五代曇域和尚所刻。除了《禪月集》還有其他書傳了下來,我便是從那些書中略曉一二,見笑,見笑。」拱手朝著眾人團團做了個肥諾。

  敖少廣看到兒子如此風光,不禁大為得意。子軒和雨童也欽佩地看著子書,心說:「中國文化之博大精深,較之西洋學識果然毫不遜色。」便見大伯敖少廣大笑著對西風堂主道:「我說西風堂也別礙面子了,書不妨就交給我家子書去修,將來修好了再還與你,難道還怕我敖 家偷了不成?」

  眾人眼見子書的才學過人,也都在一旁應合著。西風堂主心疼此書外露,沉著臉並不說話。子書卻是一等一的愛書如命之人,朝著他又是一揖:「世伯,我知你心存顧慮,可你也知藏書人的稟性,修前世之書是一件快事,我現將《南怰稿》與你相換,等修好《禪月集》,你 再把我那《南怰稿》還我,如何?」

  西風堂主無奈,只得歎了聲,說:「子書既然有此博學,我也只有成人之美了!」眾人紛紛稱善,敖子書聽他答應下來,驚喜若狂,將錦盒緊緊抱在手中,生怕對方突然翻悔,重新又要了去。西風堂主到底是有些不舍,雖強笑著,被敖少廣拉向別處,但眼光也老粘在上邊。

  子軒和周雨童在旁邊看了,都是幾多感慨。便在這時,一下人進來對他說:「三少爺,外面 有人找周姑娘呢,好像是她家裡派來的。」

  周雨童聽了又驚又喜,對子軒說:「難道是我爹要來嘉鄴鎮了?」他倆趕緊出去迎承,卻是一個穿著光鮮的中年人,自稱是周名倫手下的經理,雨童跟他尚是初見,有些面生。他 說周名倫三天后便到嘉鄴,並轉交書信一封。

  周雨童拆開一看,果是父親的筆跡,看得幾行字便有些喜形於色,對子軒道:「我爹說,他這趟來嘉鄴想做些善事,除了出錢建新碼頭外,四大書樓也要幫著整修呢!」

  子軒這幾天一直憂心著書樓的衰敗,聞言大喜,湊上去一看,見那字寫得龍飛鳳舞,頗見功底,信末了又提到一事,說是周家在嘉鄴置辦的新宅子即將修好,到時便接雨童過去。兩人 都不禁驚訝,因為之前皆不曾聽說此事。

  周雨童忙問那人:「我爹什麼時候在嘉鄴置辦了莊子,我如何從未聽說?」

  那人笑道:「周先生不過是想給小姐一個驚喜。那宅子原歸此地一家姓孔的所有,十多年前便敗落了,周先生半年前把它給盤下來,如今已修繕一新。」

  子軒聽到這裡,已是全然知曉,「你說的是南湖樓吧?」那人點頭稱是。這個子軒倒是早有耳聞,那南湖樓自孔家少主孔一白失蹤後,便一直荒廢著,唯有一名老僕在裡邊看守。大約是半年前,突然便傳出話來,說是莊子已被上海的一個大老闆買了去,並要恢復其當年的原貌。幾大書樓的人聽了,紛紛猜測是不是那孔一白髮了跡,要回來重振家門聲威,但多方打聽,偏偏那人身份封得嚴實,一直不曾出個結果,而南湖樓的重建卻緊鑼密鼓地開動了。眼瞧著自家的書樓日益衰敗,南湖樓卻又重新聳立,幾個樓主不免又望洋興嘆。

  子軒這次回來後,聽說南湖樓得以重修,還曾與周雨童劃著小船隔遠兒瞧了瞧,外觀果然煥然一新,氣勢迫人,只是大門緊閉,才不得窺其全貌。沒想到背後的神秘主人卻是雨童的父 親周名倫。

  送走了那帶信的人後,子軒歎道:「沒想到你爹提前便在這裡置辦了宅子,還是大手筆,他 以前做事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嗎?」

  周雨童吐吐舌頭,說:「難道不好嗎?我在嘉鄴便等於有了兩個家。」

  兩人回到會場,將周名倫願意出錢幫各大書樓整修的事兒跟眾人一說,整個會場登時便歡聲雀起,千心閣主、西風堂主、太月院主都激動不已,紛紛道:「敖翁,那周先生真是出手不凡呢,四大書樓他都要出資整修,這得花多少錢呢!」「敖翁,你家可招來一隻金鳳凰啊!」「也虧你養了子軒這麼個好孫子,敖翁,你這是真叫晚年福旺啊!」

  敖老太爺聽得心裡舒服,滿面紅光,只笑呵呵地瞧著他們。敖子書一門心思只在那本《禪月集》上,賠著大家笑了會兒,眼睛又盯在書上。敖少廣眼見風滿樓重興有望,興奮地說話都不利索了,「爹,周……周先生既然三天后到,咱們可……定要作好準備,幾家書樓合辦個 歡迎儀式,如何?」

  眾人聽了,都紛紛贊成。千心閣主道:「不但要辦,還要辦得隆重才成,如此方能顯出我等 迎客心誠!」

  敖老太爺便沖著敖少廣點下頭,「既然各家都無異意,你便去跟你媳婦和老三家的商量,周姑娘人在敖家,他父親來便等於是姻親走動,這迎要迎得風光體面,接要接得隆重盛情。」

  敖少廣答應著去了,子軒沖著周雨童眨眼一笑,她的臉上倒飛起了一抹子羞。照舊規矩,賞書大會這天婦嫗都該回避的,故而沈芸、大奶奶、茹月等都沒去後花園。只因雨童是留洋回來的新派女學生,又添為貴客,家世才情都擺在那兒,故而敖老太爺才特別眷顧於她,讓她 隨著子軒一同入場。

  這敖少廣從會場退出,急匆匆尋去前院,見著了大奶奶和沈芸妯娌倆,將周名倫要來的事情一說,大奶奶便喜道,「弟妹你真是好福氣,親家馬上就要登門認親了,看來,這只金鳳凰 是落定咱敖家這棵梧桐樹了。」

  沈芸聽了卻是若有所思,這幾天,她跟雨童這孩子接觸多了,是越來越喜歡,也多少從她口裡知道了些周名倫的事。雨童在英國出生,母親早世,周名倫經年走南闖北做事業,偶爾也做一些田產生意,在很多地方置了地,上海、青島都有家。可雨童畢竟還沒過門,一下就得了人家偌多的好處,欠這麼大的人情總是有些不妥。當然,迎一迎也是應該的。便說:「這事既然爹已經發話了,咱們就照做便是,但也不必太過鋪張了。畢竟雨童她還沒過門。」

  「沒過門怎的,她現在可不是就住在咱敖家嗎?」大奶奶說到這兒一笑,道,「弟妹,老爺子還放出句話來呢,讓你催催子軒,早點把他和周姑娘的婚事辦了。」

  沈芸心說,倒也是,這沒名沒分的,呆在敖家也不是個長遠。這次那周先生來了,便可商定個日子。聽大奶奶歎說:「咳,弟妹你是好福氣,攤上這麼個好兒媳,哪像我們家……」

  敖少廣聽她又說起這些沒味的話來,嫌耳朵噪,就又回後院了。沈芸知道大奶奶心裡始終不滿意茹月,便笑笑說:「嫂子,你便寬寬心吧,子書跟茹月不是也過得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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